怀安观(28)
沐彤赶紧抱住,谁想徐婆婆既明死志,力气颇大,沐彤年少,一时难夺,急得嚷道:“郁离哥哥,快快救命啊!”
薛竹不等招呼,已经穿人而过,劈手夺下柴刀,制住徐婆婆。
徐婆婆干哑嚎啕起来,被他二人拉回房里。沈抟在后跟入。
一进外室,便见徐栓倒在地上,头上嗑出一个大口子,血液早凝,昏迷不醒。徐婆婆又抢上,想去掐他脖颈,薛竹赶紧拦住,一边挣扎一边求救:“师父师父,救个急,她这身子这样,我也不敢贴滞身符。”
沈抟掏出一张安魂符,贴到徐婆婆印堂上,不到半盏茶功夫,即便睡了。薛竹将她放在椅上,笑道:“我怎么没想到!”
沈抟翻翻白眼:“太年轻。”
沐彤松了口气,说:“我们街上邻居,只是听说徐栓大叔夜游,从没见过。他又蒙着头,我昨晚也没认出。徐婆婆说他昨天第一次开了门锁,行到院外去了,要不是追的紧,恐怕就掉到井里。没想到今晨天还没亮,竟又行一趟,徐婆婆没能醒来,也就没追上他,到底失了脚,磕昏在药市石栏杆上。被人架回,徐婆婆这才知道!一看,就哭倒在门口。”
薛竹上前看了看徐栓的创口,倒无甚大碍,回头问:“师父,没什么事啊,他怎么不醒?”
沈抟叹口气:“怕是他夜游时候忽然受伤,惊掉了魂了。你再看看。”
薛竹右手掐着脉门,左手持张探魂符在徐栓周身试了一圈,道:“果然没错,魂不全。”
“不但缺魂,他还少魄,不然不会夜游不治”,沈抟把符箓拿过来,往徐栓左肩往下慢走:“看,伏矢,尸狗,都不在。”
薛竹点头沉思。
沐彤见他二人说的凶险,以为无法,喃喃自语:“不能救了吗?徐婆婆一直对巷子里的孩子好,尤其是我...我却不能帮她...”说着,几欲垂泪。
沈抟笑笑:“辰砂,你别担心。我什么时候说没救啦?”
沐彤看看薛竹,一脸疑惑。
沈抟踢了踢薛竹:“哎,想什么呢?看你给辰砂吓得...”
薛竹恍神道:“嗷!能治能治!我在想是怎么看出丢得哪个魄。这就想住了。”
沈抟蹲下来,指着徐栓百会道:“胎光常在身内。”又指左右肩头:“爽灵,幽精二魂外游。”又指左肩锁骨之下:“他现在丢了爽灵,从左肩而下,探手太阳小肠经,转着找。”
薛竹依言而行,果然探出。举一反三道:“我明白了,他肯定经常丢爽灵!少时丢魂,二魄不归。这才一直梦游!”
沈抟道:“没错!晚间你给他叫回来。先安二魄,再固爽灵。”
薛竹点头:“明白了!”
亥时刚过,薛竹扎了个八角白灯笼。灯芯里点了些徐栓的血。站在十字巷口,焚了徐栓的生辰八字,口里轻呼:“敬四面,通八方!仙神狐鬼还家乡,过路君子帮一帮。徐栓,回家了!”
如此反复三次,白灯笼里火苗大盛。薛竹左手展开,等着拘魂。忽地脸色一变,喉咙发紧,眼圈发红。转头往身后看去。
黑夜里行来二人,前头这位十四五岁,飘巾襕衫,神采奕奕。后头这位二十三四,儒巾直裾,眉眼傲逸。手指挑着个小竹筒,正笑吟吟看着薛竹。
薛竹苦笑着稽首揖道:“唐真君,玉轩公子。你们怎么...?”
唐炳把手里的竹筒朝他一抛:“不是你叫过路的帮一帮?我们俩路过。魂魄顺手给你抓到了。”四处望望,问:“沈图南呢?”
沈抟听着有异,便从院内转出来。见他二人,也是一怔。淡淡的拱拱手,道:“还没谢过真君,上次救了我们。”
唐炳抬抬眉毛,道:“不用客气,你好好谢谢郁离吧。”
薛竹压了压情绪,问道:“你们二位,这是去哪?怎么会路过皖庆?”
唐炳搂了一下玉轩的肩膀道:“这不今年的恩科?我们去省里凑热闹呀!我跟你说科场里可有意思了!求神拜佛的,临场作弊的,还有各种恩仇二鬼。”
薛竹一拍脑门,心说你们二位是真闲那!!头一次听说去那里玩的!
玉轩拽拽唐炳衣襟,唐炳立刻冲他俩欠欠身,道:“我们走了,你俩安魂吧!要有答谢呀,分我们一半,哈哈!”说着转身就走,没两步就踏进黑夜中去了。
薛竹还礼,沈抟斗篷一甩,回屋里去了。
沐彤已经把前情,一点点告诉徐婆婆知道,一老一少在屋内等候。见沈抟面无表情回转,都紧张起来。不多时薛竹回来说一切顺利,这才放下心。
薛竹打开竹筒,拘住内里的魂魄,来到徐栓旁边,想了想道:“师父,借个守神符呀?”
沈抟一动没动,刻薄道:“你不会画?要我那失灵的废纸干嘛?”
薛竹心里奇怪,还是把魂魄又封回竹筒里,掏出朱砂画了个守神符,托在手里。二次把魂魄放出,推到守神符中,然后把二魄分离出来,从徐栓左肩推入。见到二魄运转,又把爽灵放入。掐着脉门探查一下,没有意外。这才又拽出一张安魂符,放在徐栓胸口。
沐彤和徐婆婆大气也不敢喘,到此时方问道:“好了吗?”
薛竹笑了笑:“好了!这一半天他就会醒,再调养几日,就再也不会梦游了!”
徐婆婆老泪纵横怎么感激自不必细说。
三人从屋里转出,沐彤便问:“还是去我家住下?”
沈抟脚下不停,道:“不去了,这就走。”
薛竹看了看他背影,跟沐彤说:“你快回去吧,等有空了我来看你。有急事就去蒲蘅厅找杜员外。”
沐彤一一应下,薛竹紧走几步,赶上沈抟。
第26章 若冲子再忆百年身
“师父,干嘛走夜路啊?”薛竹奇怪道。
沈抟看也不看他:“怎么你还怕走夜路?”
薛竹挠挠头:“我不怕呀,就是奇怪啊。师父你...怎么了?”
沈抟不答,只顾走。薛竹也只得跟着走。这一路竟走到第二天午后,薛竹又累又饿,气息紊乱,腹内打鼓,五脏庙翻了天。沈抟仍是气定神闲,步履轻盈。
薛竹实在受不得,试探着问:“师父,咱们不着急吧...”
沈抟瞥了他一眼,问道:“累了?”
走了几乎一天一夜,他终于开口说话,薛竹赶紧接话:“好师父,歇会吧!我主要是饿了!再这么走下去我要升天了!”
沈抟看看前方说:“前面就是县城,住一夜吧。”
薛竹见他面色严肃,也不敢多问,进得城来,随便找了个客栈,安排好客房餐食,与沈抟对坐。有点焦急的看着他。
沈抟把碗筷一拿,薛竹如临大赦,低头猛吃。好一会,饥火得解,才慢了下来。
想了想措辞,问一句:“师父?你怎么了?”
沈抟翻眼皮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喊的魂?魂兮归来,加名字,加籍贯。我没教过你吗?”
薛竹神情一松:“哎呀!师父你吓死我了,一天一夜不说话,我以为多大事!”
沈抟皱皱眉头:“我让你先魄后魂,你准备一天,没画守神符?”
薛竹讪讪的:“我,我这不是看你在,我就...”
沈抟又问:“喊来唐焕然,把魂给你了,要是喊来阴司鬼差你是不是还硬抢?”
薛竹嬉皮笑脸道:“没事!判官我也认识!”
沈抟脸一落,把手里的饭碗往桌上一顿。
薛竹赶紧把手里碗筷放下,站起身。小心的试探:“师父...干嘛忽然这么凶了?之前,不也一直这样么...”
沈抟翻翻白眼说:“我怕你死我前头!”
薛竹赶紧欺身上前,捶背捏肩,讨好的道:“那肯定啊!师尊你长生不老啊!我死前头没错!”
沈抟眉头一抖:“少胡说!”从怀里摸出个琉璃的小瓶,只有半个食指大小。剔透晶莹,可望见内里一颗金色的小丸。递给薛竹,道:“过了年,你十九岁了。本元已固,这是一颗仪形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