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入命+番外(61)

作者:眉如黛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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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还在含泪忍痛,苦苦求道:“官老爷,赏点救命钱吧……”

赵判官嘴唇苍白,半天才道:“将军,放我下来吧,我怕是也染了疫病了。”

那疫病来势汹汹,赵杀求了几次,就耳鸣眼花,未听见司徒靖明说一句话,未看清他脸上一分神色。

他昏厥之前,只来得及在腕上画了几道浅显符咒,把疫气困在体内,以免再过了其他人。

等他再一次醒来,人又到了榻上,门窗紧闭,留着满室药材苦味。

他嘴里已经被司徒靖明灌了不少药汤,手腕缠着丝线,连到室外,由许多垂垂老矣名医会诊。

赵判官看见司徒将军仍坐在床沿,忙撑起一口气,一寸寸抬高了手,细细打量自己画在身上的符咒,见黑气在筋脉中来回冲撞,始终不曾泄出一丝,这才如释重负,把手一垂,瘫软在榻上。

他喘了许久,想起之前的事来,强笑道:“都怪赵某糊涂,硬要出门。好在那妇人也是冲着我来的,将军无事就好。”

说完,又好生怜悯了一番妇人之贫苦,稚子之无辜。

司徒靖明忽然问他:“冲着你来的?”

有一刹那,赵杀几乎以为司徒靖明负人行路时,仍知道自己拿手挡了一挡。

可若是自己未挡,以司徒将军之神力,哪里闪躲不开?

只怪自己热血冲头出了府,热血冲头想护着他,万万不能叫司徒将军为此郁愤劳神。

赵判官这样一想,当即一口咬定:“真是冲我来的。”

司徒靖明听了这话,微微低下头去,赵判官极想知道他是信是疑,可惜双目昏花,只能看见隐隐绰绰的一个人影,于是又强撑着笑意,提起别的琐事:“多谢将军,请了这么多大夫来看,想必转眼就能治好了。”

可司徒靖明不肯说话。

等大夫们交头接耳讨论了一番,配出新的汤药,把热气腾腾地药碗送到门口,司徒靖明亲自端了过来,吹凉了喂赵杀喝下,发现赵杀苦得皱紧了眉,还寻了一块酥糖喂他。

赵判官偷偷看了一眼疫气缭绕之处,那黑气并不见消散,愁得手脚发凉,脸上依旧堆出笑来,直道:“多谢将军费心,这下好多了。”

但他这样费尽心力地哄人,司徒将军却气得拂袖起身,立在窗边,久久不语,过了许久,才道:“你给许青涵写封信吧,他问诊疗疾,确有独到之处。”

赵杀呆了一呆,司徒靖明就冷笑起来:“这也要我替你写?”

赵判官想到司徒靖明平日对自己的诸多照顾,岂敢再麻烦他一回,讪讪道:“我自己写就成。”

司徒靖明果真拿来笔墨纸砚,在被褥上垫好一方毛毡,把纸在毡上铺平,替他濡湿笔尖,蘸了墨汁,递到他手中,便在旁边抱臂而看。

赵杀手抖得厉害,好半天,才开始落笔。开卷颇费笔墨,盛赞了一番许大夫的高洁品性;中途遮遮掩掩说了一番自己偶感瘟疫,诸事不便;收尾才提到治病一事,盼他拨冗前来。

当写到“诸事费神,伏乞俯允,赵杀顿首”,字迹已潦草凌乱,难以辨识,多亏司徒靖明好心上前,把杂物拨开,信纸小心收起,扶赵杀重新躺平。

赵判官累得脸色苍白如纸,哑声挤出一句:“多谢将军……”

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看不清司徒靖明脸上神色,只听见那人难辨喜怒地说了一句:“等他赶来,少则隔日,多则几日,你先安心养病就是。”

赵杀连连答应,然而几日过去,许青涵却没有半点消息。

赵判官眼看着手上黑气更盛,蔓延至腿,亦是心急如火,喝下半碗吊命的参汤后,又求司徒靖明拿来纸笔,重新抖着手写了一封信,言辞愈发恳切,用句愈发谦卑。

但许青涵仍没有来。

赵判官虽然极想重磨新墨,再展尺素,然而人染病多日,形销骨立,每日昏睡不醒的时候渐多,暗自伤神的时候渐少。

偶有清醒之时,也只来得及嗅见满室药香,看见司徒将军坐在榻边的模糊人影,在自己骨瘦如柴的手臂上哆哆嗦嗦地画几道新符,纵然想唤那人坐近一些,拽住他一方衣角道谢,也是喉头腥甜,难以出声。

有一日赵判官再次醒来,恰好听见司徒靖明在窗下与人争执。也不知司徒靖明是如何指摘的,那小童哭得极委屈,抽抽噎噎地道:“将军,我当真把信送到了,是许大夫不信……”

赵杀听得心中一颤,而后两人声音骤低,赵判官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听见司徒靖明道:“备好纸墨,我亲自来写。”

赵判官心中忽然怕得厉害,想说些什么话,但喉中仅能发出嘶哑之音。

他拼命撑坐起身,想弄出什么动静,叫司徒靖明进屋。

可他如今境况,即使发现床头咫尺就摆着一张小案,上面还有盛药的瓷碗,也只能拼命侧过身去,将手一点点挪到榻边。

等赵杀满头大汗,伸长了手,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去够案上瓷碗,还未碰到,人就身形不稳,摔倒在地,一时间周身剧痛,手脚受脱臼骨裂之苦,半天挣不起来。

直至司徒靖明大步走进屋中,赵判官仍强睁着眼睛,嘴唇干裂,从中挤出含糊不清的呓语,似乎想叮嘱他什么话。

司徒靖明蹲下身,轻轻看他伤势,利落接好脱臼之处,将人抱回榻上,又走到门外,遣小童重新去请陆续辞去的几位大夫,忙完一切,见赵杀仍醒着,这才低声安抚道:“会好起来的。”

赵杀慌得摇头,只是这一丁点动作,也叫他冷汗潺潺,苦不堪言。

司徒将军静静看了他一阵,突然问:“你不希望我写信?”

司徒靖明眼中慢慢冷了下来,似乎与赵杀相识已久,不过只言片语,便能知他禀性,探他心神。

那人轻声问道:“你怕自己病入膏肓,药石罔效,叫他来看,不过是白白惹人伤心一场?”

赵杀未想到他如此善解人意,眼中透出一点希冀之色。

司徒靖明那双凤眸冰凉如水,微微冷笑道:“也是,你是死是活,与我有什么相干?”

说罢,正要起身,赵判官总算拿尚能动弹的食指,勾住他衣衫一角。司徒靖明身形一僵,半晌,才道:“放开。”

赵判官适才朦朦胧胧地一望,只觉司徒将军生起气来,眉梢微扬,嘴角微勾,容貌比寻常时候还要好看三分,被他一训,情不自禁地便把曲起的那根手指伸直,老老实实地放司徒靖明离去。

待几位老大夫蒙上面帕进门,为他正骨敷药的时候,赵杀还念念不舍地强睁着眼睛,想着那人平日里不肯声张的温柔。

旁人但凡待他有一分好,赵杀总忍不住想还诸十分。

可从前身强力健,能当马前卒,能为刀下鬼,如今只剩百无一用的一介残躯,又该如何相偿呢?

第三十七章

他昏昏沉沉睡了许久,醒来后,这病又重了几分,人躺在病榻,有片刻工夫,还以为自己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言了。

好在破晓之后,斗室大亮,院外嘈杂,赵判官总算能看清数尺方圆,听见一丝人声。

赵杀一个人喘了许久,想再一次画几道新符,善终善始,以免连累了他人。

但等他将手抬起些许,愕然发现手背上多了一枚白色桃花印。

赵判官以为是自己眼拙,竭力辨认了半天,那枚白色桃花印仍夭夭开着。

他一时惊惧难言,四下打量,除去床前有一重被金钩勾起的布帘,室中并无其他藏身之处。

眼看着屋外人影摇曳,脚步声越行越近,赵杀脸色煞白,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身形撑起数寸,拼命伸出手来,用枯瘦手指拽住了床前布帘。

等门口传来“吱呀”一声轻响,有人推门而进,赵判官拼死一搏,总算把布帘拽了开来,一时间金钩乱晃,人朝天仰倒,瘫软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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