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叫美狄亚的猫(6)
“…………”无言以对的她只好狠狠地揪了一下查的耳朵。
“哇!你虐待狂啊?”高分贝的尖叫。
“不是说越是变态你才越喜欢吗?”她露出了贵族式温柔有礼的微笑。
“…………”
“两位小姐好啊。”忽然间,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一个高高瘦瘦的东方男生,手里端着一杯红茶,点头示意。
“……好。”看着安藤和他手里的茶杯,即使是讲究风度的她也无论如何笑不起来……只好僵着脸点点头。
“哗!红茶耶~~~可不可以喝一口?”也许是看见了茶,也许是因为人,查一下子从她的身上跳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问。
“好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大惊失色的她一把拉住了查:“茶杯、那个茶杯——是昨天有蛆的那个!”
“消毒过了就没关系!”查居然干脆地回答,然后美孜孜地喝了一口,冲着安藤幸福地笑,“谢谢了,怪人!”
“哦,要有礼貌——要叫‘安藤君’!”又是一本正经地回答。
“嘿嘿——安藤‘蛆’!!”
第五节 还君明珠
★“哈……”即使是沉稳如路易,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样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只怕是很久没有过了吧?
“查如今在哪里?”他微笑着问,“——还是没有和安藤在一起吗?”
“那只猫在费沙。”淡紫色的眼睛里有安心的光芒,“听说过的很好,乐不思蜀呢。我明天也要起程去那里和她会合了。”想象着重逢的情景,她的嘴角噙着微笑。
银匙忽然掉到了盘子里。
“……你要走?”深蓝色的眼睛里有明显的错愕,“这么忽然的就说要走?!……”
“让你很为难吗?”对面的女子忽然笑了起来,带着微微的讥刺,“我猜得出你的来意——那么费工夫地找到我住的破烂地方,应该不会只为了和我叙叙旧吧?”
“可惜——我只能和阁下叙叙旧而已……”
“那头黄金狮子的光,我是半分也不想沾的,工部尚书阁下!”
“谢谢你的晚餐。”
虽然是一样微笑着说话,但是淡紫色眼睛里却有冰一样的冷芒——说着话,红发少女已经站起身来,拎起背包大踏步地离开餐厅。
★“美狄娅!”终于在人行道的树下追上了她,急切间,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知道要让你做什么吗?——无忧宫扩建!还记得你大赛获奖的作品吗?就是设想以无忧宫为主题的改造啊!现在正是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发挥才华的时候!——你想一辈子都在街上卖画吗?!”
《虚空》吗?她有些漠然地笑了——就是那个永远都比不上《边缘》的作品吗?
在建筑学界里,她是永远无法达到他的成就的——因为,她只是会做建筑而已,仅仅只会做建筑而已……
“对不起,我只是一个三流的街头画家。阁下是找错人了。”用力地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她仰头看着他冷冷地说,“而且——就是我有这样的能力,也决不会贡献给罗严克拉姆王朝。”
在奥丁街头,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却是毫不犹豫。
“还因为家族的关系记恨着?美,看看如今的银河,你应该知道比起那个旧帝国是天壤之别吧?——何苦让你的才华和那个腐朽的王朝埋葬?!要实现你以前‘灵性、纯粹’的建筑梦,就抓紧趁现在!”手指紧紧地扣住她瘦弱的手腕,深蓝色的眼睛里闪着罕见的澎湃的激情,“我会替你争取机会!”
忽然间,她不再挣脱,冷笑着反手紧抓着他的手,略为激动地反问:“忘记?怎么可能忘记!——那动荡年代发生过的事,象你这样的既得利益阶层、或许可以忘记;那些从此过上安定生活的平民或许可以忘记——但是被压制、被覆灭的那一族又怎么能轻易忘记!”
“被驱逐到那样荒凉的地方……到处都是疾病、天灾、高强度的劳动、极差的居住条件……一年之内,父亲、弟弟、表妹一个接一个地死在自己怀里……”
“而这个自诩为‘建筑师’的人唯一能做的、居然只是为他们砌上一个象样的坟墓!”
“我恨我为什么要学那么无用的东西——即使是一个苦力的生活技能、都要比我强!我只是一条什么都不会的蛆而已!”
在人行道的林荫下,在渐起的薄暮中,她淡紫色的眼睛里渐渐盈满了泪水,忽然放开手扭过了头去:“时至今日,虚伪客套的话就都不必说了——我知道你只是想凭借我那点才华、给你添些政绩而已……这张通行证虽然已经作废了,但是起码还是可以用来做块垫脚石,不是吗?”
听到“通行证”三个字,帝国工部尚书忽然全身僵硬——她知道?她竟然早就知道!
“4年前,早在查离开旧帝国投奔同盟的前夜,她就警告过我:你只是爱我的贵族头衔而已……”看见对方诧异的神情,红发女郎轻轻地笑了笑,但是眼睛里还是带着泪水,“我相信她的话——然而可笑的是,我竟仍然……”
“即使在决定陪家人一起去流放地的前夜,我还在等你来向我告别!”
然,整夜地等候,直到黎明到来,所期待的人还是没有来——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押送的军队不耐烦的催促在伯爵府的门外响起。
“小美,他是不会来了——以我们如今的身份,大家都是连躲都躲不及哪……”憔悴的父亲怜悯地抚摩着女儿的红发,说,“……要是早听你的劝告就好了,唉……”
“姐姐,路易哥哥—是不要我们了吗?”刚满十岁的年幼弟弟胆怯地问。
“谁都不要我们了吗?……我们要去哪里?那边也有漂亮的房子和花园吗?”
一家人相互搀扶着起身,离开了居住了几十年的府邸。在走出大门的时候,她停下脚步,最后看了一眼度过优越少女时代的家园,然后,把一件东西轻轻挂在了路边的树枝上。转身。离去。不曾回头。
★在最黑暗的那一夜,顾虑到对自己前途的影响,他甚至没有赶去送别即将流放他乡的恋人……反复考虑了一整夜,在下定决心驱车赶到伯爵府时,已经是人去楼空。
在贴上封条的大门边,他徘徊了很久。他知道,历史的洪流终于把他们两个人冲散了……4年的同窗、2年的恋人,相互吸引和欣赏的伯爵小姐,以后将会在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在得知她父亲没有听从女儿的劝告、加入利普休塔特反帝联合军的时候,他早就有了今日永别的预感。
……时代的剧烈动荡,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那个阶层的大门轰然而开,凭着自己的实力,他不愁不能在那里找到一席之地,甚至不需要以前所谓的“通行证”也可以!
然而,出乎他自己意料的是,一向平静从容的心底里,居然有难以言表的苦涩和绝望。
——她会怎么看自己?趋炎附势的小人?一开始就沾染了权利腐臭的“爱情”,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自己内心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又如何能够告诉她——虽然自己认为那个“纯粹、灵性”的建筑是不切合实际的梦——但是、他却很欣赏那样的梦!
……并且,希望在某一天,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她实现那样的梦想……
然而时至今日,又如何能够有机会再向她说出那样的话!
在转身离去之时,忽然发觉路边的冬青树上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闪动——他走过去,抬头。
———看见的,是自己一年前送给她的那枚昂贵的紫色珍珠胸针。
用一缕红色的长发系着,在拂晓的冷风中微微晃动。
半年以后,他和内政大臣的女儿罗莎蒙德。冯。舒达菲侯爵小姐订婚。
………………
★没有丝毫申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