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牧不禁陷入想不出话回答的沉默。
太多从监狱里出来人都需要很久才能适应变化太快的社会,但猛然要独当一面的秦深却从未抱怨、也从未显得彷徨。
譬如现在大家都用上智能机,兜里再懒得装现金,高铁从北京到上海区区五小时,还有覆盖到每寸土地的互联网……
沈牧不晓得监狱里面会不会接触到这些,也没敢问过。
感觉到房间里的安静,秦深抬手摸他的脸:“胡思乱想什么?”
沈牧忍住难过,转移话题道:“案子有进展了吗?”
“据说,我哥的手机被从李茂他母亲家的旧衣柜里翻出来,我也是花了钱才打听到的。”秦深低声回答:“只是那东西浇坏了,不知法证科能恢复到什么数据。”
“我记得你出事时,所有东西都留在帐篷里。”沈牧至今都想不明白:“到底发生过什么?其实林恩似乎也没什么理由犯罪。”
秦深摇摇头:“若能琢磨出来,当初也——”
他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敲响。
医生在外面很生气的喊道:“这不是你家,怎么还上锁了!快打开,万一病人有什么情况谁负责!”
秦深瞬间起身打算藏狗。
“汪汪汪!”
可惜不争气的小幸运已经冲到床尾不服气扯着脖子地狂叫起来。
那英勇的动静让沈牧不由捂住脸,发出没办法的轻笑。
——
医院餐厅似乎包给了私人,导致做出来伙食还算不错。
次日获得许可的沈牧终于下了楼,坐到这里吃起花样百出的营养餐。
“哥哥,我真的错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终于滚回的沈歌垂头丧气地坐在对面,再也不见在美国的折腾劲。
“你哪错了,你挺对的。”沈牧认真进食并不理睬。
沈歌什么都不怕,就怕他不搭理自己,伸手拉走他的饭碗说:“原谅我吧。”
这回沈牧终于抬头:“早就告诉你要小心,我多怕危险再发生一遍,如果你在美国有任何三长两短,我后半生该怎么过?”
沈歌答不出。
“我会过不下去的。”沈牧没有骂人也没有扯道理:“如果你觉得我不活也无所谓,那就继续意气用事。”
被吓到的沈歌轻声辩解:“我一直跟着夏队长,他是知道的……后来齐磊出现就没完没了看着我,真的……哥,再也没有下次,如果我再先斩后奏,你就揍死我。”
“揍你有什么用?”沈牧继续喝粥:“吃饭没?”
“不饿。”沈歌见自己蒙混过关,马上雀跃起来,偷偷摸摸地把脸凑近:“哥,美国警方都在调查林恩父女呢,我今天早晨回来又去夏队长那里晃,听说了个你最盼望的好消息!”
沈牧瞳孔微微放大。
沈歌嘿嘿乐:“齐磊正在帮秦深那案子申请重申。”
原本他以为自己讲完这些,哥哥会追问、会激动、会感动万分。
可沈牧却只是对着空气愣了两秒,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沈歌不明白:“哥,你盼着如此之久,难道不高兴吗?”
沈牧努力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压住喉口憋泪的痛,努力表现平静说:“不是每件盼望,都可以用高兴两个字形容,我心里……”
沈歌眨眼。
沈牧笑:“什么感觉都有。”
“哥,其实我也不相信秦深会杀人啊,毕竟我连他乱发脾气都没见过。”沈歌伸手扶住他的手腕:“虽然不喜欢他把你抢走,但不得不说他挺像好人的。”
“多谢您的称赞。”秦深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沈牧瞬间回头,看到他和齐磊一前一后站着,立即哼了声:“当然是好人也不代表讨人喜欢。”
“我看你就是欠揍。”秦深无语地带齐律师落座:“原本想给你哥惊喜,又被你抢先。”
沈牧充满期望地望向齐磊。
齐磊依然一丝不苟,从漆黑的皮包里拿出烫金文件夹,把里面的纸一字排开:“由于夏警官对当年证据的复查和一些新证据的进入,根据刑法第二百零四条,我代表秦深提出申诉,相信法院会采纳并且进入重新审理阶段,但是林恩已取得美国国籍,不可能作为嫌疑人被引渡回国,如果美国警方采纳证据,倒有可能同期进入调查,这件事的情况非常复杂,发生什么结果都希望你能理解。”
这些年沈牧读过不少相关的书,点点头道:“总而言之还是多谢你。”
“这是我的职责。”齐磊云淡风轻。
“喂喂,怎么听你们说得这么绝望啊,不是好事吗?”沈歌问。
“就算林恩真的有罪,我国法院也是无法判决她的。”沈牧对弟弟摇摇头。
“啊,怪不得她跟爸跑得飞快,那如果秦深也取得绿卡呢,是不是就可以到美国审了?”沈歌眨眼:“美国司法公正吗?”
齐磊对这个清奇的想法搞得无语:“……怎么绿卡被你说的和结婚照一样不值钱。”
沈歌斜眼:“你到底是多恨结婚啊,你怎么不去当离婚律师?”
——
秦家二少爷出狱两个月就闹翻案,这事很快就在城内掀起风雨。
很快听到消息的秦夜舟自然不开心,但他在外面必须八面玲珑,酒会上看到光彩照人的许伽子,还得硬着头皮打招呼:“许姨,恭喜恭喜啊,我相信我表弟会得偿所愿的。”
“多谢。”许伽子和他碰了碰杯,香槟却半点没入口。
“不过想必您已准备多时,动作来得比我想象中快。”秦夜舟想要旁敲侧击下她的口风。
“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再说人生在世,是非黑白总有定论,或早或晚有什么区别?”许伽子微微笑起,唇色在吊灯下闪着迷人光泽。
由于最新的八卦,全场焦点都在他们两人身上。
谁都没料到,就在这个时候,宴会厅的门忽然被侍者急急忙忙大开。
很快,便进来四名穿警服的男人,扫视一圈便大步走到许伽子面前,亮出证件说:”许女士,我们怀疑你和机场伤人案有关,请随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第32章 是非
措手不及、瞬间爆炸。
许伽子被警察当众带走的状况,只能用这八个字来形容。
正在跟她寒暄的秦夜舟完全是懵逼的,直到他仓促从宴会场出来坐到车里,才感慨道:“这是怎么回事?”
袁瑞当然回答不出来,建议倒是忠心耿耿:“不知道,暂时还是不要行动、少安毋躁的好。”
“之前我还奇怪林家怎么蠢到这份上,现在看来,没准真的是许伽子使的计谋,把警察逼到不得不调查的地步,而且就在那个夏实上任的本月爆发,实在是巧到不行。”秦夜舟摸着下巴琢磨:“难道所谓清白与否真的那么重要?这回她不也不清白了吗?”
“老板这辈子太幸运,可能体会不到他们的感觉。”袁瑞语气平淡:“回家休息吧。”
“休息什么,难得我心情好,陪我喝酒去。”秦夜舟重要露出笑意:“不管怎么说,许伽子因为故意伤害沈牧而被拷走,最难受的肯定是秦深了,想想那小子又开始水深火热,还真是令人愉悦。”
袁瑞似是早已习惯他稳重外表下的讨厌性格,什么都没再说,便踩下油门朝他的别墅开去。
——
无论再怎么惹人讨厌,嘲讽的话还是半点错都没有。
接到齐磊电话后,秦深几乎来不及思考就冲到了警察局,整张俊脸在路上已经失去血色。
若不是需要独当一面的体面,恐怕早就崩溃了。
私生子的亲属关系十分微妙,尽管有血缘的对象不少,但走到今日秦深所在乎的当真唯有许伽子。
他进门后深呼吸了下,抓住个小警察追问道:“夏实呢,齐磊和我妈又在哪里?”
“夏队长正在审讯室,齐律师在里面打电话呢。”小警察不卑不亢地说:“家属先坐一下吧。”
秦深松开手,并没有像七年前那样满地炸毛,反而沉着脸色站到窗边思考解决办法。
他从来不是活在真空里的,早就明白人情冷暖的滋味,在监牢里更是看尽人性丑恶的真实,这回沈牧受伤真相的种种可能他不是没想过的,特别因为旧案走向符合自己利益,的确很像是苦肉计……
然而不管怎么被逼问,最后都得是不知道、不承认。
除此之外,任何正义凛然都不合时宜。
——
坐在冷冰冰的审讯室中,许伽子很容易便想象得到外面的鸡飞狗跳。
她把小礼服的外套紧了紧,淡定地抱怨:“这里空调太足了,很冷。”
“中央空调,没办法。”夏实给她用一次性杯子倒些热水,带笑坐到对面:“没想到会到这里来吧?”
“有什么想得到想不到的,人活着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许伽子微笑。
“看来许女士做坏事的时候已经考虑过最差结果。”夏实抱着手道:“深谋远虑。”
“队长,我愿意配合调查,但你若带头给我泼脏水,那半个字都别想听我说出口。”许伽子侧开头。
“觉得我在冤枉你,还是自信自己万无一失?”夏实径直捅破窗户纸:“刺伤沈牧的嫌疑犯刚出狱不久,这次又铤而走险,是因为家里孩子要做器官移植手术,而最近打给他的手术款,经过我局与美方联合调查,来自你在欧洲的一个账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