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系列之皇兄(出书版)(18)
高天没有回答,他只是直直的看着高歌,眸子里是一片云淡风清:「你说呢?」
高歌终于绝望了,他的身子渐渐滑落下去。高天想要上前扶住他,然而身形只是稍微动了动,他便忍住了。另有两个侍卫上前,架住高歌要往外走,他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皇子了,也不再是前太子殿下,他只是一个阴谋败露的阶下囚。
「等一等。」高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仿佛要将高歌彻底打入十八层地狱一般,他缓缓的,缓缓的道:「皇兄,朕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其实云儿的谋反,是那个鹤州一力促成的,而鹤州,他是奉了朕的命令去办这件事。」
他满意的看到高歌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心中感到了一阵残忍的,淋漓尽致的快意:「知道朕为什么这样做吗?那是因为,朕恨高云,朕绝不允许在你的有生之年,还时时刻刻的牵挂着另一个人,所以朕要除去他,所以,高云谋反了。只不过,朕没有料到,这件事竟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尾,或许,这是上天对朕的惩罚,不过,现在这些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又一字一字道:「朕爱你,爱到不容许有任何人和朕分享你的感情,但是到最后,却是朕断了所有的感情,皇兄,朕的情,因你而起,也……因你而灭,从今往后,我们……再不是兄弟,再不是情人,而只是一个阶下囚和一个皇帝的关系。」
高歌的身子停止了颤抖,他抬起步子,缓缓的向外走,然后越走越急越走越急,很快的,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高天的视线中,也因此,高傲的帝王没有发现,在高歌的嘴角,有一丝殷红的血慢慢渗出来,而他的喘息,也渐渐的加剧起来。
第七章
今年的天气,比起往年似乎格外的冷,如今年关将近,已是下了七八场的大雪,老人们都说,雪下的这样频这样大,只怕不是什么祥瑞的兆头,反而是有天大的冤情未申吧。不过年轻人们却不以为然,他们认为,如今四海升平,虽然当今皇上对待他兄弟的手段残忍了些,但大宁国的国力却蒸蒸日上,百姓们太平度日,哪里会有什么天大的冤情。
在大宁皇宫的冷宫旁边,有一处僻静的所在,令人惊异的是,在皇宫里竟然还会有这样破败不堪的房子,而更让人不解的是,就在这样的房子前,竟还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严密防守。
天色已大亮了,高歌从榻上起来,先捂着嘴咳了几声,几丝殷红顺着他的指缝渗出,手心里已满是黏腻的感觉。过了半晌,他才止了咳,一袭中衣上,早已是斑斑点点的血迹,新的叠上旧的,那血迹的范围便又晕染开来,扩散到更多的地方。
这咳血已经是十分的严重了。高歌却仍是十分沉静,他将双手在白衣上抹了抹,然后换下这袭满是血迹的中衣,又从床头摸索了另一件干净的中衣穿上,这才起床开始穿外袍,接着又到外面水缸里打水洗脸。
当他在昏黄的铜镜前散开了头发后,他就温柔的注目看着那只白白的,带着点粗糙手感的木簪子,一遍遍的抚摸着,宛如抚摸自己最钟爱的情人的肌肤一般留恋不舍,最后,才轻轻叹一口气,将那木簪插到发髻之中。
再然后,他就出了屋子,从角落里拿起一把扫帚,仔细的打扫那院子,他扫的很慢,也很仔细,仿佛这就是他最在乎,需要为之耗费一天时光的工作。
一个年轻太监走了进来,对他道:「吃饭了,那么个破院子,你非要去扫它做什么?」一边说着,就走到屋里放下食盒,等着高歌进来用饭。
他盯着慢慢踱进屋子的高歌,忽然笑道:「我是真服了你,听人说,殿下以前就是这幅性子,天塌下来能当被盖,皇上把你贬到采石场,结果你在那里如鱼得水,都不愿意回来了,我开始时只是不信,哪有人会乐观成这样,如今和你处了这么多的日子,我才知道,别说,天下还真有殿下这种人,没心没肺的,不过这样也挺好,是不是?」
高歌微笑着点头:「是啊,这样的确很不错,其实人的愁也好,惧也好,都是自己给自己加上去的,难道你愁了惧了,痛苦不堪,事情的结果就会有所改变吗?」他慢慢的吃着饭,吃的十分高兴,又对那太监道:「你看看,天儿还是挺在乎我这个皇兄的,给我这么好吃的饭菜,我告诉你啊,当初在采石场,有一片大肥肉,那都是难得的美味呢。」
他一边吃,一边和那太监聊着家常,不知不觉的就把饭菜都给吃光了。那太监收起了食盒,想了想,忍不住道:「其实叫我说,殿下你不如去给皇上认个错服个软,我看他还是很记挂你的,何苦在这里死挨,你的身体从前就不是很好。」
高歌呵呵笑道:「没有啊,我觉得在这里很好呢,从前身子不好,那是养尊处优养出来的毛病,如今你看我,精神也好,虽然这里冷点,但是天冷,人的精气神儿就足啊。至于去跟皇上服软,你就别替我操这个心了,我们俩的结,是死结,解不开的。」
那太监叹了一口气,又对他道:「那好吧,我就走了,中午再过来给你送饭,对了,明天就过年了,我肯定在前面忙着伺候,这里大概就没什么人来了,你想吃什么,告诉我,到时让人从御膳房给你搬来,再给你搬个炉子和火盆,你自己热着吃。」
高歌想了想道:「什么想吃不想吃的,你送来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你自己看着,随便给我弄一些,能打发一日三餐就可以了。」说完,那太监答应下来,转身而去。
一路来到御秀宫,钱忠走了过来,对他低声道:「小景快随杂家来,皇上在书房里等你呢,今日怎的耗了这么久?」
叫做小景的太监笑了笑道:「我今儿发现殿下的脸色似乎有些白,生怕他身子不好,言语间便多试探了几句……」一语未完,钱忠忽然紧张起来,悄声道:「那你试探出什么没有?殿下是有喘症的,你见没见他有些微喘?」
小景摇头道:「没有,殿下的精神好着呢,我猜大概是我多心,都是你和花语姑娘,每天都嘱咐来嘱咐去,嘱咐的我也开始疑神疑鬼了。」说完,已来到书房前,钱忠进去替他通报了,他便低着头进了书房。
高天见了他,点点头,问他道:「他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添喘?你可看仔细了吗?他今日都和你说了什么?」
小景一一作答,待说到他和高歌的对话时,高天取过一个册子,他说一句,对方便记一句,一直等到都记完了,钱忠和小景方才告退。
一直等到屋里没了人,高天面上那冷淡平静的面具便轰然崩塌,他热烈的看着那个册子,然后又从头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原来册子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记着高歌每天和小景的对话。他一边看一边轻轻的抚摸着,仿佛这样,就能抚摸到那个令自己颠倒了神魂,朝思暮想的人。
第二天是除夕,宫里的人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起来,这是高天登基后的第一个除夕,所以大家都不敢怠慢。
而高歌待的那所小院子里,却从清晨就开始传出一阵接一阵的咳声,只可惜,小景没有来,外面的守卫也丝毫不知道这里面的人还被皇帝牵挂着,自然也就不以为意,更别提想着去报告给高天了。
这倒不是因为小景疏忽,忘了让守卫们照看高歌的情况,而是连高天自己也明白,对背叛自己的皇兄念念不忘这件事是十分羞耻且没面子的,因此除了他的心腹小景,没有人知道,被关在这个院子里接受惩罚的前皇子,仍在皇上的心目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高歌也同样的不知道高天还会对自己旧情难忘。其实他从那日在青城太守府被关起来后,便添了咳血的症状,以前二十多年才犯了三次的喘症,如今几乎天天都要犯上一阵,好在都没要命,也没有在小景的面前犯,方让他遮掩过去,不至于在人面前失了最后的面子。
可是今日一大早,向来深眠的他就被冻醒过来,哆嗦着起了床,大概是那些太监宫女们忙的忘了,反正炉子等物也没有送来,甚至原先在这房里的炉子,也因为没有柴炭加进去而熄了火,呼啸着的北风犹如鬼号,从门窗边的缝隙肆无忌惮的灌进来。
高歌就如同一条在大雪纷飞的冬日里醒来的蛇,他的身子抖成一团,胸腹间却似有一团火,刀割裂般的疼痛在全身蔓延,嗓子眼一阵痒,又是一阵剧烈的咳,一大团一大团的血喷涌而出,夹杂着一块块紫黑色的血块,刹那间,不仅是那件血迹斑斑的中衣,就连被褥上也沾染了许多的血迹。
高歌立刻慌了,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被褥,万一明日小景来,看到这些血腥……他不敢再想下去,伴随着心中的慌乱,又是一阵腥甜涌上喉头,再咳,再吐血。高歌在这除夕的大喜日子里,咳了个天昏地暗。
好容易那血算是止住了,但身上的凉意却更胜了几分,似乎他不是在被窝里,而是在一个冰窟中,几片雪花被风吹了进来,硕大的一片一片,很快便融化在窗台上,地上,原来外面已经飘雪了。
高歌想下床,然后他才惊觉,自己竟然动不了,整个身子就像是被冻住了一般,麻木的不肯接受大脑的指挥。他艰难的抬头,看见对面铜镜里映出一张如同鬼魅般的惨白的脸,唇上没有血色,却是有一层深紫,如同父皇死时的唇色,没有半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