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已成魔(168)
严双林竟一时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声音,沙哑道:“我去求肃王。他是念旧之人,定会看在我侍奉过往上,饶你一命。”
沈逐大笑。
他牵动了身体,于是肋下刀伤剧痛,让他忍不住按了住了那里,剧烈咳嗽起来。
严双林上前查看,竟又有血迹从纱布下渗透出来。他慌忙按住那处,问:“府中大夫呢,在何处?”
“在后院……咳……咳……为皇太孙赵浚请脉。”
“我去请大夫来。”严双林正要起身,被沈逐拽住手腕,猝不及防被他拉入怀中。
“皇太孙早晨时呼吸变得深沉,心跳脉搏加速。大夫说似要醒来,我便让他一直守着了。”
严双林一惊:“皇太孙要醒?”
沈逐勾起嘴角嘲讽一笑:“如今肃王已到天津,可若赵浚醒了,谁来做这天下的主人?你应该记得皇太孙才是先太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之人。便是肃王也无法争得过他。”
严双林失语。
沈逐又咳嗽笑了起来:“你放心,一个昏迷近年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醒来,就算醒来又怎么可能马上有所动作。”
严双林瞧着他边笑边咳嗽,直觉此人可恶。
沈逐忽道:“你可曾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严双林怔忡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我第一次去乐安郡王府中赴酒宴。”沈逐道,“那日立秋,下了场湿冷的小雨,我便迟到了几刻。众人喧闹斗诗吟歌作乐。乐安郡王为旧词谱写新曲,让你唱诵……我抵时,小厮带我入了院内,湖边烛光炬火摇曳,你那片灯火中,清唱《雨霖铃》。”
他抚摸严双林的面容。
“怎么会有那样的人,唱着那样的词。钻入我的心房。双林,我是个寡言之人,又自觉身份比不得贵族子弟,并不敢提及此事。可我对你的心意……”
严双林别过头去:“别说了。”
沈逐沉默了一会儿,松开了手,严双林便站了起来。
一时间二人竟陷入沉默般的僵局。
“该说的,我都说了。情谊还君,我这告辞了。”严双林道。
沈逐不再看他,沙哑回了一句:“好。你多保重。”
他瞧着严双林的身影走过回廊,穿过花门。
有一片落下的枫叶,悄然飘落在双林的肩头,他却毫无察觉,带着这片赤红的枫叶,远离了沈逐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沈逐不想与他告别。
想追他回来,囚他于怀中,永不分离。
可是他终究该走。
“老爷,大夫请您去偏院看看……”仆役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侧。
“怎么了?”
“皇太孙那边似乎真的快醒来了。”
沈逐点了点头:“扶我去。”
*
严双林才上轿,帘子还未曾放下,便听见一声尖叫声传来。
有人惨叫:“杀人了——!”
他一怔,大步返回,走入沈逐的主院时,廊下躺椅上那个身影不在了。他问仆役:“沈逐人呢?”
仆役正在慌乱茫然,答道:“刚去了偏院。”
严双林在这一刻已有不安,他对沈逐家中何其熟悉,不用仆役带路,他已疾步往偏院赶去,待到偏院,已有数人从里面冲了出来,其中一个衣袍上溅满鲜血的,正是沈家大夫。
厢房大门半开,严双林推门而入,抬头便瞧见那沉睡已久的皇太孙竟已醒来,手中握着一铁器打磨成的菲薄利刃,捅入了沈逐的胸口。
血流成河。
严双林浑身都凉了,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抓住了皇太孙赵浚的手,道:“请殿下放开利刃!”
皇太孙急促喘息着,瞧向严双林,过了片刻才认出他,许久不曾开口说话的他气若游丝:“我、我……认识你……你是奉安。”
“是我。殿下,是我。”严双林跪地落泪,“请殿下放开沈逐。”
也许是体力不支,也许是严双林的哀求有了作用,赵浚松开了手。
严双林扶着沈逐倒在地上。
赵浚手中的血液染红了锦被,他看着血液,恍惚片刻惨笑起来:“沈逐辱我父身躯,我、我身为皇太孙,怎能放过这样的仇人……我醒来有几日了,耗尽一切,奋力一击……也算是,也算是为父雪耻。”
那些过往的仇恨,一年以来的昏迷,早已让赵浚油尽灯枯,哪里还有曾经无邪贵气半分存在,他脸色惨白,急促喘息,一口污血自口中喷出,与沈逐之血混在了一处。接着皇太孙赵浚倒在床榻上,竟已奄奄一息。
“……赵戟……逆贼……”他低声道,气若游丝,似不甘心。
严双林对赵浚说:“我主已经杀韩传军、又夺开平府,如今势如燎原,先太子之仇我主赵渊定会清算。赵戟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