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铁衣+番外(42)
又一声轻落,布着老茧的手掌抚他的头顶,江时卿转头看去,当那个熟悉却又遥远的面孔映入眼帘时,他不禁轻轻唤了一声:“丁叔……”
可那男子的慈目忽然生出了恐惧,江时卿看着他被人往后拉去,生生在棍棒下被打得断了气。
“丁叔——”
他迈步跑去,可脚下却踩了空,幼时他在阇城里生活过的日子在眼前翻飞而过,最后聚成了数张带血的面庞,一张比一张鲜明。
巨大的苦楚埋在地里,血肉都被践踏成了烂泥。
他用恨意起誓——
定要从地狱爬回人间,至死,不罢休。
——
高烧已退,姜瑜伸指抚着江时卿拧起的眉头,神情稍缓。
“分明才到两个月,怎么这毒又发作了?”他回头说。
钟鼎山深叹了口气,道:“阇城的冬日不比鹤谷,这几日又闹雨,寒湿入体,淮川身子乏得慌,没耐到三个月,好在年前便又熬过去了一回。”
季冬熬了热粥,姜瑜没心情,摇头将碗轻轻推回,钟鼎山便从季冬手里接了碗,直递到姜瑜眼前。
“喝了,莫要又倒一个,我年纪不轻可照顾不起。”
姜瑜便也只好接过,却仍忧虑道:“这昙凝血当真没有解法吗,这样下去,还能撑几回……”
钟鼎山摇了摇头:“不是说过了吗,有解法,但那法子害人,这昙凝血毒就毒在连解药也是毒,谁也不敢轻易试,所以至今也不知解药到底是何种毒。”
“我可以试。”姜瑜说。
“你有几条命试?我倒也愿意试啊,可这世上的毒有千百种,怎么试?”
钟鼎山这几日也累,说着便抬手去捏眉心。
季冬见那两人都乏,便体贴道:“先生们去休息会儿吧,江主子现在看着快醒了,我守着就好。”
钟鼎山笑道:“好姑娘,先生们还在,看人这事用不着你操心,对了,小絮果哪儿去了?”
季冬看了一眼门外,轻声说:“他还是怕,主子在外头陪着呢。”
屋外,絮果抱膝坐在阶上,哑着声问:“顾大哥,主子他会死吗?”
顾南行拍了拍少年的脑袋,故作轻松道:“谁都会死,我们絮果老了以后也会。”
“我不怕死,但我怕你们会死。”
絮果抽着鼻子,眼眶红红的。
顾南行笑道:“傻小子,就算是到阴曹地府了,林梦先生也会把我们拉回来知道吗?”
“可是林梦先生说过,主子的毒他解不了……”
“只是现在解不了,说不定明年就解了呢。”
可顾南行每回都和他这么说,絮果也知道,江时卿哪儿还有那么多个“明年”能等呢。
他是真的很怕,怕江时卿有一天会离开。
十岁出头时他亲眼见到山贼在家中杀了爹娘和大哥,一个人捂着嘴偷偷躲进柜子里不敢发一声,后来跑到了山野中却饿得发晕,被江时卿救起后便赖着人不肯走。
自那以后,江时卿便带着他认字习武,可第一次见那人毒发时,他便又吓得躲进柜里不肯见人,以至于后来每回都怕,不钻柜子也要自己躲着缓上好一会儿。
阴云下压,天边刮起了风,冷意带着湿味直钻骨子。
顾南行仰头望着天,问:“要下雨了,咱们进门去吗?”
无人答话,静默中半空隐隐扬起了雨星。被风一带,碎了的雨点扑到面上,惹得絮果再无法忍泪。
“我怕我进门去看他时就和那次回家看见爹娘一样,我怕再也……”
絮果越想心越骇,说到后头彻底被泪水哽住了声。
“我怕啊,顾大哥,我真的好怕——”
半大的少年呜咽着扑在顾南行的肩头,久久不停。淅沥的雨点砸在阶前,湿了靴面,两人也便这么坐着,坐到了雨停。
第19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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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牧城自那日后便没再见过江时卿,偶尔路过江宅,也不见里头有什么动静,虽问了何啸荟梅院在何处,却也没去,只一次让何啸去敲了江宅的门,可开门的人不是絮果,再多问几句那人也只说江时卿最近身子不适。
寻不到人,那赌约也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年关将至,刘昭禹特意免了半个月的宵禁,只可惜夜间雨水不停,直到了除夕前夜才止。
除夕这日,一早街巷便锣鼓震响,平民扮鬼吹笙游街驱傩,宫中亦是照例行了大傩祭礼,以求驱疫辟邪。
将近申时,祭礼已毕,袁牧城在屋里更衣,准备进宫赴除夕宴会。
方才系上革带,他的余光便探到门外踱步的何啸。何啸也不进门,待到屋里的人理齐衣裳,配上发冠后,才在门边站定了身。
袁牧城一身雄姿肃肃如松,临到门前便开口朝何啸问:“在这里候了这么久,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