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铁衣+番外(242)
可江时卿没再叫过他“先生”了。
从分别起,一直到今日。
姜瑜知道他与江时卿之间应当还是有些误会,也总想找个机会寻他说开,却不知怎么开这个口,只好先把人往屋里带。
屋里坐着高荔和温尧二人,只待姜瑜把房门一合,温尧便先开口道:“淮川,今日你邀我们前来,可是为了明日之事?”
江时卿伏身行礼道:“各位大人,淮川今日斗胆将诸位请来,是想替宋韫姑娘求个情,也为我自己求个情。”
温尧扶了扶他的手臂,说:“起来说话。”
江时卿这才端坐道:“待明日之事一成,宋韫姑娘往后的日子恐会不好过,还请各位大人至少要保她性命无忧,这一请求不仅是宋秉答应配合时提的条件,也是我欠宋韫姑娘的人情。”
高荔应道:“无论宋秉做过何事,宋韫姑娘终是无辜的,祸不及他人,能保自然是要尽力去保。”
江时卿叩首致谢。
“只是淮川还有一事要求。”
温尧猜到些许:“是因为靖平王府郡主一事?”
江时卿颔首,道:“北境粮草急缺,户部尚书许弋煦以运粮一事作为威胁,如今颜氏在户部里的势力都可为他所用,粮草若出了差错,御州营即刻便会危在旦夕,到时恐连整个北境都会处于危难之中,骁安心系御州营,如今郡主已经出了事,我不能不担忧北境和骁安。”
袁牧晴是温尧的外甥女,同温豫总有那么些相似,听闻噩耗时,温尧当下便摔杯以示悲愤,眼下再提此事,他也难平心绪:“牧晴出了这样的事,御州营粮草供应定然会引起重视,不超过两日也就该走水路运粮了,至于许弋煦,待明日过后,我等即刻请求监察院加派人手,督管粮草运输,北境绝不容许再出差错。”
高荔也接道:“再不济,我身为户部侍郎,还能亲自到那头接管粮草。”
见江时卿紧蹙的眉头仍未舒展开,姜瑜猜到他仍有话语未能道尽,便说:“陆大将军已向陛下告假,过两日便要启程往御州去了,淮川,你是不是也想去西境?”
“是。”江时卿说。
他想见袁牧城,要趁西境当年的梦魇还未将他吞噬尽之前,趁自己还来得及允诺之前。
这样的迫切使他夜间难眠,摸着身侧的空枕便能记起袁牧城在西境,可他的父母兄弟全数死在了那处,他不要与袁牧城天人两隔,不要袁牧城独自沉湎在失去长姐的悲痛中。
“想去就去吧。”温尧说。
江时卿动容,又听高荔说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等既为大黎臣子,定当坚守此处,尽付一腔赤诚热血,哪怕垂垂老矣,也只道鞠躬尽瘁,你虽无官职在身,也已尽付臣心,想做什么都无需再顾虑了。”
姜瑜点头,抬手轻盖向江时卿的头顶,说:“去吧淮川,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这里的事就交给先生和诸位大人吧。”
江时卿眼眶骤红,砰然一声叩地,伏身久久不动。
——
待江时卿回到江宅时,易沁尘已在院中候了许久。
“怎么还没睡?”江时卿上前问道。
易沁尘转身面向他,说:“听絮果说,你们明日就要走了?”
“他嘴够快的,”江时卿笑道,“不过这些时日多亏你相助,往后姜太师和宋秉宋韫父女二人的安危,还需麻烦你多费心了。”
“太客气,”易沁尘说,“林颂说要留着加入暗卫,他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明日行事匆忙,我也就不送了,如此也算是拜别了。”
说着,易沁尘笑着冲他拱手行礼。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带去的吗?”江时卿说。
知他话中指的是顾南行,易沁尘只淡淡地摇了个头。
“不用,让他平安就好,”易沁尘说,“你也是。”
江时卿轻笑,回礼道了一声:“保重。”
——
晨间日头渐升,热意自地面断续烘起,刘昭禹还未到时,迎晨殿内话声不断,各大臣只听今日要选任太尉,却无人听见一点走漏的风声,可刘昭禹的心思最难琢磨,也因而引得殿堂内猜测不断。
直到一熟悉面容跟随刘昭禹进殿,众臣俯首噤声,却个个都如遇雷霆,被惊得双目颤动。
刘昭禹选的太尉正是姜瑜。
一个消亡于十一年前,甚至还在阇城立了衣冠冢的“死人”。
颜有迁站立阶下抬目直视着那张阔别了十一年的面容,喉间滑动不止,他瞧见的是一具本该埋没于江底的尸骨,那具尸骨浑身都带着讨命的气势。
姜太尉。
他听着这一声从刘昭禹口中道出的称谓,猛然感受到了冯若平被刘昭弼辜负时的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