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铁衣+番外(195)
刘昭弼保持着叩首的动作,额头紧贴地面不动,十指夹满的都是尘泥,干净不得了。
冯若平久望着他,心中说不上是愤慨还是失望,最终那视线还是慢慢挪向另一侧的陶得仁。
他轻蔑地笑了一声:“陶得仁是谁,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个守不住柠州城门的废官罢了,当年先帝落罪之时,陶得仁早已销声匿迹,我们冯氏有人替他说过一句话吗,更何况他假死后颠簸逃亡历时九年,如今突然出现在此,如何断定他不是居心叵测,口中说的话又有几分能令人信服?
“再说大渪军队攻入大黎西境时,共十八万大军,对付区区九万清晖军又何必花费这么多气力,寅王听风就是风,听雨便是雨,轻信了贼人的妄言便要这般残害冯氏!诸位自问,这些年来,炎华将军没有护卫西境安宁?大黎没有享过维明军戍守西境时带来的一点恩惠吗!”
“不是十八万大军,”刘昭弼说,“只有十万。”
这一声方才传入耳中,冯若平顿时觉得好像被人重击了后脑,泛起一阵眩晕,他闻声转头看向刘昭弼,目光如生出了锯齿,死咬着那具身躯不放。
刘昭弼抬起头,面色沉如死灰,他直直凝望着眼前的高碑,视线不带一丝动摇。
“攻下柠州后,敌军只留了两万人在柠州,剩余八万大军尽数赶往萦州,萦柠两州消息被断,大渪军队伪作清晖军,手中又有冯翰原先提供的地势图,可以沿路蓄养精力,而冯翰所押送的军粮半数以上均被动了手脚,萦州的清晖军实力大减,待敌军到达萦州时,便可展开屠杀。”
“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大渪军队当时怎敢只留两万人守在更靠近大黎腹地的柠州,”颜有迁冷笑一声,“益忠侯若还是不服,老臣尚有证据。”
说着,他上前一步,缓缓行至冯若平身侧,说:“老臣原先还想不通,陶得仁既然落得如此下场,当年为何应许冯翰通敌,后来经查,十年前陶得仁父母妻儿不知去向,也正是那时,冯翰与陶得仁便有了来往。”
颜有迁抬手一挥,一块腰牌被人呈至常颐面前,常颐接了,双手捧着腰牌呈递到刘昭禹身侧。
刘昭禹侧目而视,见身侧那双手掌微颤,他伸指拣起腰牌,余光却在那人掌心中寻到些细碎的汗光。
他似有顾虑地借着看腰牌的功夫,多往常颐的眉目处看了几眼,便又听颜有迁继续说道:“这是陶得仁从冯翰那处收来的信物,冯翰当年曾上报吏部,称丢失一枚腰牌,老臣也向吏部求证过,确有此事,想必这个便是他当年丢的那块了。那时冯翰以陶得仁家眷的性命作为威胁,陶得仁便讨了块腰牌作保,才答应伙同他出卖柠州。事成之后,陶得仁畏罪潜逃,躲开了不少冯翰的追杀,这些年他为寻家人,手中尚且留有这个把柄。”
冯若平抬眼冷声道:“偷去的腰牌,也能当作信物?”
颜有迁轻笑一声,并未给予理会,转而面朝着陶得仁说道:“至于陶得仁如今为何突然出现在此,是因为老臣将陶得仁带回阇城时,允诺了要替他寻见家人,只可惜……”
他摇头啧了几声。
陶得仁猛然抓住了颜有迁的靴子:“什么意思?!”
他不安地攀着那靴面,把颜有迁的衣摆紧攥手中,抬眼却撞见颜有迁眼神中流露出的同情,霎时间便同堕入深渊般绝望。
他垦求道:“侑国公,你把话说清楚!”
颜有迁低头扯开那衣摆,往后退了两步,说道:“只可惜你被冯翰欺瞒了这么些年,不知自己苦寻多年的亲人,早已埋骨泉下了。”
陶得仁双眼木僵,他无力地舔了舔被人打出血的后槽牙,尝着口中还未散去的铁锈味呆滞了片刻,自嘲地笑出了声。
刹那间,双脚的铁链拖着地面发出铮响,他跪坐在地却是疯了一般地冲向冯若平,污秽的双手直掐向那人的脖颈。
亲卫冲出,围护在刘昭禹身前,又有禁军上前将陶得仁从冯若平身前拉扯开。陶得仁极力反抗,最终头部被摁向地面,沾了半脑袋的泥灰。
他喘着粗气,喊道:“冯若平!我应许你们背上杀头之罪,叛卖我柠州的子民,替你们遭骂多年,活成了这副鬼样子,你们便是如此待我的!!”
颜有迁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何止啊,他们早在卫旭王府迁至萦州前便已经死了,不若卫旭王府众人在中了昙凝血后是如何存活至清晖军赶至柠州之时的,你以为大渪人人都料事如神,十拿九稳吗?大渪之所以能保证昙凝血的用量,就是因为事先用他们几个试过了。”
陶得仁瞪大了赤红的双眼,头抵地面,骇然又悲愤地紧咬着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