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铁衣+番外(111)
声落,衣袍于满院的萧条光景中坠下,寿终。
——
卫旭王府中,吕晟蹲在地面数着江时卿手背上的石子,笑道:“一年没见,你这手掌可大了不少,往后老爹没得便宜占咯!”
吕晟长着一身壮肉,身材高大魁梧,蹲在地面玩石子已显得违和,冲江时卿笑着时更让人觉得那铁骨里头透着柔情。
“父亲过奖。”江时卿小声应道,可他又耐不住夸奖,还垂首挠了挠脸,一片青紫色随即顺着他的动作不经意从袖间滑出。
吕晟看着蹙了眉:“羡风,你这腕上淤青是哪儿弄的?”
江时卿忙缩了手,双眼忽闪,声量也弱:“不……不小心碰的。”
吕晟瞧他心虚,还想多问几句时,管事却进来行了礼,低声通报道:“王爷,阑王薨了。”
闻言,吕晟对管事微微颔首,脸色猝然沉了不少,他低头沉默片刻,转头抚了抚江时卿的头顶,道:“羡风,老爹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回房休息休息。”
江时卿慌神地遮着手腕,点了头后忙不迭地躲回了卧房。
落日的余晖殆尽,惊鹊跳下枝头,月色渐明,已是入夜。离芳长公主方从阑王府回来,添了一身的劳累反而顾不上悲伤。
“王兄这两年身子孱弱,身旁又没个人照顾,前几日我去探望他时,他拉着我的手交代了不少后事,”说着,离芳长公主叹了口气,“今日这事,我也算有了个准备。”
吕晟捏着她的肩头,只得轻轻地拍了拍她以示安慰。长公主回头牵了他的手,掩不住满脸的忧心:“只是王爷方才回来几天,便成天有事要忙,万要顾及身体才是。”
吕晟替长公主拢了额边的碎发,而后挪至她身侧坐下,才说道:“早前便听闻朝中因公开暗卫一事闹得厉害,陛下才下了要公开暗卫身份的旨意,太子便在巡视粮道途中坠了江,尸骨无存,陛下也因此思虑过重久病不起。可皓勋失了弟妹,移至御州营久居也难得回来,我此番回阇本欲探望陛下,哪知阑王也……”
“眼下咱们还真算是到了这个年纪,免不了要经历几场生离死别,只道这几年运势不济,先后没了不少人,”长公主顿了顿,才问,“不知萦州可还安好?”
吕羡云和吕羡鸿尚且还在萦州,如今算来也有一年未能归家,长公主挂念他们二人,本以为此次能见上一面,却没想到只有吕晟一人回来了。她怕直截了当地问,吕晟会觉得她怪罪,于是只能旁敲侧击地问问他们俩的近况。
吕晟自是明白她心里所想,便解释道:“大渪近期蠢蠢欲动,我自作主张让羡云羡鸿留在萦州,你莫要怪我。”
长公主摇了摇头:“他们已过弱冠,又跟了清晖军好些年,该替你担些家国重担了。”
吕晟细细地看了看面前那人,可近一年的风沙把他的眼睛吹花了,如今靠着烛光竟还有些瞧不真切。他抬起布满老茧的手掌,轻覆在长公主的手背上,说道:“萦州倒也还算安宁,就是劳你一人在阇城里带羡风,还要操持王府的琐事,辛苦了。”
长公主浅笑着垂了眸,而后反过来握着那双大手,说:“王爷此次回来能待多久?”
吕晟摇头道:“难说,但想必待不了多久,只可惜故人越来越少,这阇城每回一次,看着都变了个样啊。”
吕晟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这样寂静安稳的长夜了,如今又遭遇了不少故人离世,便难耐心中的感慨,忆起往昔来。
“想当年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巴狼部和乌森部在北方肆虐,北境常年陷于战乱,陛下擅武,便成天混在军队里,那时我与皓勋还年轻,行事虎头虎脑的,不谈什么尊卑有别,便也因此结识了陛下,我们三人情同手足,一起出生入死,立了不少功,总算是守住了大黎北境。因那几年的情义,陛下继位后便要破例封我与皓勋为亲王。当时这个提议遭到了众多大臣的反对,陛下也心知肚明,大臣们顾虑的是两个异姓亲王分管兵权,迟早会让大黎改姓,可陛下视我与皓勋为生死之交,直言我们三人的情分早越过世俗利益,便也还是给了我们封赏。”
说到这儿,他垂头叹了一叹:“可我与皓勋享了二十余年的亲王待遇,靠着战功来表明忠心,却仍旧惶恐不安啊。我们胜,旁人会觊觎我们过于强大威胁皇室,我们败,便又会有人质疑我们的忠心,还苦了将士和百姓。弟妹去年没得突然,我赶回来瞧皓勋时便觉得他瘦了好些,再一想,弟妹那时分明才痊愈不久,好端端地怎会闹出病逝一事。可此事若是深究下去,恐怕我见不到你和羡风时都会日夜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