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铁衣+番外(109)
“离阇?”袁牧城蹙了蹙眉,即刻往大门走去,“去了多久?”
何啸跟上:“江公子前脚走的,主子你后脚就出房门了。”
“备马。”
——
一匹骏马踏蹄迅疾越过城门,将沿路积起的水凼踩得四处飞溅。
袁牧城稳坐马背,迎着清凉山风直追而上,他在御州驯马的本事不逊于袁皓勋,未及多时便在山路间捕捉到了江时卿的身影。
他的心思已经陷落在那人的身上了,方才他只是听闻江时卿借马跑出了城,心就慌了一大半,甚至都不知道姜瑜为何要走,他便跟着追了出来。
他以为昨夜那场欢愉里的败者是江时卿,却在找不到江时卿的那一刻才意识到,他已经把自己全都搭了进去。
因为他在害怕,害怕江时卿一声不响便失了踪影。先前他失去了温豫,后来又失去了成为江湖客的自由,他不允许自己再失去江时卿,所以他要亲眼看着那人安然无恙地回到他身侧,不能有一点差错。
“驾——”袁牧城手攥缰绳,将马赶得更快。
两匹马一前一后在山间逐行,匆匆路过某处,留下一串蹄响便又重新没入转弯处,重复着颠簸。
另一头,顾南行和钟鼎山带着季冬和絮果站在弯绕的山路间目送姜瑜。
姜瑜头戴帷帽,从顾南行手中牵过马,与众人回首挥别:“诸位便送到这儿吧,山高水长,总有机会再见的。”
季冬往他手间递了个包袱,说:“这是江主子前几日替您选的衣裳,您带着吧。”
姜瑜一滞,接过包袱后抚了抚,便往肩上背了。
钟鼎山的眉头自昨日起就没舒展过,看着姜瑜跨上马背,他没忍住喊了一声:“与川——你往哪头走,是去御州还是哪儿?”
姜瑜调回了马头,答道:“先往御州走吧,走走停停,说不准哪天又回鹤谷去了。”
顾南行回身瞥了一眼:“先生,再等等吧,淮川就要到了。”
往日姜瑜每回要走时,都不是这个场面,因为那时他们都知道,姜瑜不论去多久也一定会回来。可这一次,絮果总觉得姜瑜是真的要走了,心头便直泛酸,他又想到江时卿赶来时若看不见人,定会难过,于是跑上前拉着姜瑜的袖袍,恳求道:“是啊,先生您再等等吧。”
姜瑜垂头看他,所有神情都掩在了帷帽之下:“不了,你们替我同淮川——”
马蹄声重,掀得山间草木窸窣作响,江时卿乘风自远处而来,身后还跟了个袁牧城。
姜瑜抬首望着渐行渐近的那个身影,情难自已,声音都发着哑:“……淮川。”
江时卿收紧缰绳,跳下了马,那身衣袍还带着昨夜在雨里蹭上的污渍,挂了不少风尘。他朝前行了几步,便顿了足,只是遥遥地望着姜瑜。
姜瑜看他面容苍白,好似一枝快被摧折的白梅,心口泛起了疼。他双眼发热,却还是将满怀的话都压在喉中,半晌后,才说了一句:“淮川,先生走了。”
江时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他想留下姜瑜,可却像被扼住嗓子一样说不出话。堵在喉间的东西是他和姜瑜九年间算不清的恩怨。
姜瑜没等到他开口,便吞了热泪,垂首说道:“往后,做你自己吧,不用做任何人了。”
话落,姜瑜撤了马头,背身远去。
“先生——”
山林间,一句失声的呼唤痛彻心扉。
姜瑜没有回头,扬声颂道:“地下虽有千年骨,谁人无心封帝名。试问何为辅佐臣?只道吾心归山岭,半纸功名逐水行。宁俯身首不称王,此生不屑问输赢。乱世……”
那人的潇洒英姿一如当年,于马上奔驰而去的背影仿佛依旧在往山河间挥墨洒纸。
他坐在马背上遥望前方,却泪眼朦胧,看不清前路,更瞧不见盛世繁华。
“乱世……”他哽咽着,含泪高声道,“乱世忠王土,只愿认明君——”
最后一声响彻山谷,姜瑜的热泪亦是夺眶而出,洒落在天地间。他笑着自嘲,笑着啜泣不止,独独没有说出心里的那句话——
“淮川,你再唤一句‘先生’,我就留下了。”
姜瑜的身影消失得很彻底。
江时卿望着前方久久不动,他微微颤着双手,只觉得很痛。
袁牧城瞧见了,默然地把他藏在袖下那只颤抖不止的手握在掌心。
可还没等他将那只手捂热,江时卿却猛地一头往前栽去。袁牧城赶忙把人拥入怀中,心也瞬时被揪得一团乱。
钟鼎山连忙挪过身察看,这才发觉江时卿额头滚烫,起了高烧。
“淮川烧得不轻,”钟鼎山神色凝重,“快!回宅子里头,顾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