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90)
太子出身皇家,如今长到十九岁的年纪,大半时间以东宫为家。禁宫内人多宫殿少,也因此在宋景昕的记忆中,住处大多是华丽而拥挤的。来这皇庄以前,记忆中唯二冷清的住所,一个是楚王府、一个是慎思堂的偏殿,竟都与宋羿有关。
宋景昕记起在宗人府的那段日子,也是经常下雨的,似乎还赶上过一次下雪。记忆最深的,是有一次屋顶漏了雨,他死皮赖脸地挤到宋羿床上,那人竟也由着他睡了一夜,第二日还早早起来叫太医给他看摔伤的头。宋羿是个好人,虽然总爱板着脸训斥他,虽然这训斥中总有捉弄的嫌疑,但太子殿下有一个品质,便是记得住旁人的温柔。
“小孩子家家,明明是好心,却整日板着脸,也不知和谁学的……”
宋景昕熄了灯躺在床上,心里腹诽宋羿。他有心去隔壁房间敲门,却也清楚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好到抵足而眠的程度。
第二日,宋景昕早早便起了身。宋羿知晓他一贯起早,吩咐仆役很早起来烧了水,趁着宋景昕练剑的功夫,又单独为他做了早餐。
“都是庄上收的野味野菜,东西粗陋就吃个新鲜,公子尝尝。”
宋景昕就着春笋喝下两碗粥,又吃了几个野菜馅儿的素包子,倒是清爽可口。“你们这能打到什么野味儿?”
“只有些兔子野鸡什么的,偶尔能飞过只鸟儿,运气好的话,能猎到鹿。”
听说有鹿,宋景昕来了些兴致,问那管事:“楚王一般什么时候起?”
“应当也快了,殿下素日起的也不晚的,但不似公子这般早。”管事回答,“殿下昨晚睡前特地吩咐了,说公子起得早,叫小的们别睡懒觉,早早地起来侍候公子。”
“成,”宋景昕撂下筷子,提起宝剑挂在腰间,吩咐那仆役,“你寻几个人,备好马匹弓箭,随我去打些猎物回来。”
清早的空气本就好,又因前日里下了雨,林子里的味道让人闻着格外舒服。雨水冲刷后的绿叶分外鲜亮,宋景昕骑马踏上晶莹的露珠,准备大干一场。
同行而来的庄户都是熟手,一行人收获颇丰,宋景昕也如愿以偿地猎到了三头鹿。
回到住处已经是午饭十分,宋羿叫人摆好了席面,正等着太子归来。
“皇叔祖怎不差人去唤我,万一我回来晚了,岂不是等上许久。”宋景昕活动开了筋骨,言行间都畅快了不少。他退开佣人递过来的面巾,就着水盆洗了脸和手,又用湿帕子擦了擦脖子。“热死了,有冰碗没?”
“还没到夏天,你这么吃怕是要着凉。”宋羿制止了仆人,对宋景昕招手,“你将衣领扯开些,过来坐会儿便不觉得热了。”
宋景昕依言坐下,长呼出一口热气,调笑道:“人挤人更热,皇叔祖又不是冰块。”
德林端了茶上来,宋羿将茶盏向前推了推:“喝口茶缓缓。”
茶水温热,并不烫口。宋景昕两口喝光了一盏茶,方才想起狩猎的成果。“我猎了三头鹿回来,得快些叫厨房收拾了,烤鹿肉吃。”
“厨房收拾也要些时间,太子还是先用饭罢。”宋羿提了箸,“鹿肉晚上再烤,听闻德林在这庄子里私藏了些好酒,刚好叫他交公,晚上拿来喝。”
“嘿嘿,好!”宋景昕十分高兴,又想起宋羿脚上的伤,“又喝酒又吃肉的,皇叔祖可还行?”
“不过破了个小口子罢了。”宋羿不以为意。
德林开始布菜,宋羿食不多言,宋景昕也破天荒地没自言自语,两个人兀自埋头吃饭不提。
因头午时跑马出了许多汗,宋景昕也没打算继续出去活动。宋羿见他没什么安排,便建议他去泡泡池子,舒缓一下筋骨。
宋景昕早便听闻楚王这庄子上的温泉好,又被人请了几次便有些意动。饭后,他回房歇息了一会儿,待得太阳落下一些,便换了衣裳往温泉池子去了。
偌大的汤池中只有太子一人,没有美酒、也没有美人服侍在侧。他素来不是奢靡之人,独自泡汤倒也怡然自得。他好歹是个客人,楚王也没完全不招待,侍从们洗好了新鲜的瓜果镇在冰碗里,就放在池边可随时取用。
“明明有冰,个小骗子。”
宋景昕闭目凝神,泡了一些时候,只觉四肢舒爽。中午吃的饭已然消化殆尽,太子殿下的肚子又饿了。却看天色,还没到晚饭的时间。宋景昕叹了口气,心想要不要先寻些点心垫垫肚子,又但心吃了东西待会吃不下心心念念的鹿肉。
宋景昕躺在池壁上,饿得直流口水,却忽闻见食物的香气。猛然转头去看,便见水榭中摆了几案蒲团,又上了炭火,宋羿正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