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43)
宫外自然也落了雪,街市上人烟稀少。宋景昕打发了随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渐渐地觉着有些冷了。他瞧见前头立着个四角小楼儿,燕脊斜飞,挂着酒楼的招牌,二楼上有人戴着斗笠,凭栏煮酒观雪。火炉中热气蒸出,飘出滚滚白雾。宋景昕瞧出几分安逸,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也入内叫了些酒来。
许是天气太冷,酒楼的生意格外好,宋景昕没要到雅间,只得在大堂屈尊坐了。好在桌椅也收拾得干净,宋景昕倚在柱子上,一边喝酒一边听那卖艺的女子唱曲儿。身后坐着个老头儿穿着灰布袄子,操着个胡琴配乐。唱曲儿的女子一身淡粉的袄子葱绿的裙儿,咿呀呀唱着京中小调儿。
女孩十三四岁年纪,相貌只算得上清秀,小身板豆芽菜一般窄小。她生了副好嗓子,开口如莺鸣,清灵灵的使人听着舒坦。宋景昕没去关注她唱的是什么,只瞧着酒馆儿内许多男人目光都落在那小姑娘身上,倒是对着一棵豆芽菜喝得津津有味。
曲罢,女孩儿谢客讨赏。那老人也将胡琴放下,略微将姑娘挡在身后。小丫头只吃得几年青春饭,如此卖艺也赚不得许多钱,到手的也只是零星几个铜板。
场内有个虬髯汉子,眼下有疤、胡须入鬓,相貌十分凶恶。这人身量高大异常,只瞧模样倒是判断不出年龄,说二十也有人信,说四十也不富余。宋景昕注意到这汉子,打那姑娘开了嗓儿,他便没喝几口酒,两只铜铃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果然,待那老头儿放下了琴,这汉子便打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讨好地递给姑娘。姑娘瞧见他便退了半步羞怯地不抬头。汉子嘿嘿一笑,牵起眼下疤痕颤动,讨好地将纸包打开竟是一包玫瑰糖。姑娘不喜反惊,跳脚躲到老人身后,不住地摇头。
“不能吃,坏嗓子。”老人道。
“跟哥哥走,日后也不必唱曲儿了。”虬髯汉子豪迈道。
姑娘羞红了脸,埋在爷爷身后不肯抬头。酒楼里的看客来了兴致,吩咐唏嘘地起哄起来,虬髯汉子不怕打趣,也随着声音大笑。
宋景昕看不下去,他虽觉这姑娘没什么姿色,配给这么丑的汉子也着实糟蹋了。况且如此凶恶之人,仗着勇武欺辱老弱,着实令人不齿。曲不醉人,太子殿下自己倒喝了不少,如今借着微醺的感觉,也打算英雄救美一回。
宋景昕在布袋中翻了翻,寻出两个银锭子来,对着那老人招了招手:“老头子,来,给你赏!”
老人忙不迭地走过来,躬身捧上个竹篮子,里头堆着些铜板和散碎银两。宋景昕将两个大银锭子一丢,那老人见后一惊,伏地叩头谢赏,怯懦地不敢要。“乡野粗音,不值得这许多赏钱,贵人随意打赏些便好。”
“无妨,爷没那么小的银子,既给了你你收下便是。”宋景昕摇头晃脑,摆出一副地主家傻儿子的姿态,“这丫头是你什么人?”
“回贵人的话,是小老儿的孙女儿。”老头子回道。
“嗯,不错,”宋景昕道,“这丫头瞧着是个有造化的,可不能叫乡野丑汉占了便宜。今日便跟了爷我回府,日后入宫当个娘娘,你这个老儿也跟着有福享。”
小老头吓得一个激灵,两手颤颤巍巍地差点翻了篮子。那小姑娘更无欣喜神色,竟小跑着躲到了虬髯汉子后头。
宋景昕心道我今日莫不是没看黄历,一次两次都被女人下了脸面。又见那虬髯大汉面色不善地走了过来,撸起袖子似是要找他理论。宋景昕自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性子,他这次出门没带兵器,赤手空拳不是他的专长,只得先发制人。太子殿下抛开风度,一招黑虎掏心袭向汉子。那汉子也是敏捷,一个侧身躲开,做了个防御的姿势。“你作甚!”
“收拾你这欺辱女子的恶徒!”宋景昕回道,说罢又是一拳袭向汉子左胸。
说来这汉子也着实有些冤枉,他天生面相凶恶,却没有挑衅的意思,原本只想与宋景昕分说清楚。谁知宋景昕这位爷近来一向脑子不好,不分青红皂白就何人动手,将虬髯汉子也激起了几分火气。两人你来我往、你推我挡,如此过了几招。那虬髯汉子摸出了宋景昕的路数,知他武艺虽精却不擅拳法,几个回合下来便将人压在下风。“停手,你不是我的对手。”
虬髯汉子好言相劝,宋景昕却反而受激。他生平头一次认真与人搏斗,有极强的胜负之心,竟是越挫越勇,提起万分的精神来。
酒楼里的客人被吓跑了不少,仍有些胆子大的站在角落看热闹。宋景昕抄起长凳劈砍,那汉子空手将凳子夺了放回原位,兜头又见一张桌子。太子殿下不识民间疾苦,自小便随意摔打东西。那虬髯汉子却不愿碰坏了家具,被这顽童闹得左支右拙。大汉见宋景昕衣着华丽,本不愿伤人,如今被他缠得无法,只得狠下招式。待得宋景昕一招袭击来,那虬髯汉子微微后撤,就着动作擒住他的小臂向后反剪,同时左手手肘上挑对方对方手臂一绕一推,两指并拢点中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