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107)
皇后诺诺应是,却不离开。
宣庆帝扯住了陈敬贤的手:“陈伴伴,你如今是朕最相信的人。”
陈敬贤挤出两滴眼泪,抽搭着靠近一些:“陛下春秋鼎盛……”
“别说那些没有用的,”宣庆帝打断他,“速召宗人令、左右宗人、六部阁臣来咸福宫见朕,你稳住些,不要透露消息。”
“陛下放心,奴才定然小心。”陈敬贤领了旨意,手腕仍被天子死死抓住。
“还有,明日中秋宫宴,在京五品以上的朝臣、宗亲、公侯、内外命妇及家中子女,都必需赴宴,不可缺席。”宣庆帝思索着继续吩咐,“这些人只要入了宫门,便叫禁军拘在太液池边看住了,没朕的旨意,谁都不可以离宫。”
“奴才遵旨。”
御街之上,宋羿与顾明晦狭路相逢。
“真巧啊,顾尚书也去面圣?”宋羿笑问。
“朝中有要事需要陛下定夺,”顾如晦吹着胡子道,“殿下也要见陛下?若不是急事,还请等等,毕竟国事要紧。”
“可等不得,”宋羿悠悠道,“本王也有要务找陛下商议,事关皇储,可是国本呐!”
“二位大人巧了!”礼部尚书荀宽摇着一把风骚的扇子凑了过来,“一同面圣?”
顾明晦白了他一眼。
“哎哎,您二位是国之栋梁,下官不过管一些繁文缛节,不急不急!”荀宽讪笑着说,“不过,来都来了,下官便顺路跟二位凑个热闹?”
三人相互挤兑着向宫门走,便见司礼监的大太监齐齐出动。
“哎,可巧呢,”陈敬贤掐着嗓子道,“陛下宣召宗人府和六部尚书入宫议事,奴才还待去各部衙门跑一趟,您几位便结伴过来了……”
三人被引至咸福宫内,虽觉怪异,却都处变不惊。正殿内,玉昭仪已然昏了过去,被婆子们掐着下巴灌参汤。宋羿跟着陈敬贤进到偏殿,便见殿内挤满了人,闷得令人喘不过气。
如今的情形,同宋羿设想的略有出入。他虽知宣庆帝命不久矣,却不料赶在玉昭仪产房之外发病。仓促之下人员混杂,很容易出乱子。宋羿入得殿内,见宣庆帝躺在床上,并不凑近。他同微言多了个眼神,确认了天子已在弥留之际。
也不过片刻光阴,宣庆帝头脑又昏沉了一些。他瞧见顾明晦三人来得早,心道果真是包藏祸心的,想来早已在宫外等候。他盯着荀宽,目光沉沉,想到这人是个靠青词攀升的弄臣,又想起那微言是托了荀宽的关系举荐,心底忽觉悲凉。
顾明晦和宋羿,宣庆帝不想便宜他们任何人。按照先前的打算,他要先除了宋景昕,再处理了顾家和宋羿,将皇位传给玉昭仪的小皇子。六部阁臣各有派系,唯独这个荀宽是自己一手扶植,或可作为辅政大臣。
只是如今将死之际,宣庆帝英明了一会,发现荀宽也不可相信。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可托付之人。
“人齐了么?”宣庆帝问。
“禀陛下,已经到齐了。”陈敬贤凑近了回道。
“你去取印玺来,朕要咳咳……拟招。”宣庆帝喘息着说,“朕起不来,伴伴代笔罢。”
“朕……朕简言之,内阁可代为润色。”宣庆帝呼出口气,闭上眼,许久才认命般开口:“皇贵妃文氏,为获帝宠,以娘家子冒充皇子。太子宋景昕身份不正,朕已查实,赐其自尽。太子移出玉牒,对外……可称病逝……”
众人瞠目,此事先前并未透露半点消息。即便天子在前,仍传出私语之声。皇后同顾明晦对视,均在对方眼中看出惊愕。就连与天子最亲近的陈敬贤,也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阁臣中或有同宋景昕交好的,如文华殿大学士毛子儒,已是两股战战。
“陛下,太子身份可是大事,这……可有实据?”荀宽问道。
宣庆帝刚刚开口,便被一口痰卡住嗓子,憋得脸颊通红。陈敬贤一慌,随手扯了个太医上来查看。
“本王替陛下说罢,”宋羿开口道,“有实据,人证物证俱在。诸位若有疑虑,可从天牢提出证人问话。但此事涉及皇家颜面,出得这个殿门,便不要外传了……”
众人看向天子,宣庆帝已然缓过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平息了一会,宣庆帝继续道:“玉昭仪这一胎若是皇子,便传位给他。皇后与朕夫妻多年,朕舍不得。待朕百年之后,皇后便不要待在禁宫了,来皇陵给朕诵经罢。至于后宫其余妃嫔,无论是否生育,皆殉葬。”
顾皇后的身体一晃,差点摔倒,被宫人搀扶住。顾明晦看向天子,见天子也在盯视着他,背脊一凉。
“太子太师年纪大了,朕走后,也无需他再为朝政操心,准其回乡修养。”宣庆帝继续道,“六部阁臣,各司其职,守护好朕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