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契(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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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十余日,便到了小年夜。
丹麓迎来了一年里最为寒冷的时节,一连数日都大雪不停,厚重的积雪把整个皇城里的金瓦红墙都染成了一片生冷的银白,像是在映衬着宫里这肃杀沉重的气氛,又像是在无言地预示着某种即将到来的惨事。
皇帝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夜雪焕一直在代政,上上下下的朝臣看在眼里,再迟钝的人都该看出些端倪来了。而事实上,夜雪焕自己有意让权,处理的都只是日常事务,真正的善后处理工作基本都在夜雪渊手里。
夜雪渊也是个狠角色,从前被刘霆压制着,无甚发挥余地;如今终于得以自立,下手竟丝毫不拖泥带水,通过夜雪焕向定南王借了人手,军中的几个刺头说扣押就扣押,稍有不服的都一顿好打,几次杀鸡儆猴下来,整个南境很快就老实了。
夜雪焕南巡时已经狠狠整治过一通,云水关又被南府把持,南境官圈就是想反抗也拿不出太大的力量来。太子自己与刘家翻了脸,要清洗残留势力;哪怕他眼下尚且势单力薄,但刘家已经树倒猢狲散,除非是最忠实的拥趸,否则也没什么反抗的必要,赶紧倒戈投诚才是自保良策。
眼见着刘家就要被连根拔起,楚家和南宫家都有些坐不住了。然而楚悦之到现在都还没能回到丹麓,被连日大雪困在途中,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度启程。至于南宫家就更加无奈,夜雪薰分明只是擦破了点皮,却硬要说自己是伤员,躲在寝宫里装虚弱;莫染这个北府世子明目张胆地留宿宫内,两人成日里胡天胡地你侬我侬,简直没眼看。
皇帝反正昏迷不醒,南宫雅瑜也一味纵容,南宫家便是想为自家皇子造势都无颜开口。
朝中暂时稳定,只有太医苑成了一锅热蚂蚁。夜雪焕每日早晚去请安,几个老太医就明里暗里地汇报请示,一个个唉声叹气愁眉苦脸,额上的褶子都深了好几分。
夜雪焕也看得出皇帝已是强弩之末,再拖下去只怕也无力回天,这日清早与南宫雅瑜商议之后,便让太医调整了用药,转头就叫上了夜雪渊,又秘密将左相卢秋延与兵部尚书冯以征喊去了御书房。
刘霆伏诛,卢秋延自然就要接替右相之位,只是宫中情况未定,尚未正式定职。至于这空出来的左相——冯以征自己也已经明白了。
冯以征本是楚家的门卿,但此人颇有胸怀,更有远见,早几年就借着楚家的门路默默转投了夜雪焕。
两人平时从不公开接触,一些装模作样的寒暄往来都是通过楚家。夜雪焕自己无意继位,却要把势力根植于朝中,同时还要让权给夜雪渊,就必须有一个身居高位的心腹来两相权衡。
卢秋延虽有才干,但为人太有主见,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为第一目标,始终不能完全为他所用。何况他还要通过左相之位来掣肘御史台那群脑筋不转弯的老御史,不说控制御史台为他说话,但至少要在该闭嘴的时候闭嘴;在这方面,卢秋延未必会站在他这一边。
这番密谈实际上就是讨论皇帝的后事和新帝继位后的权利分割。夜雪渊会坐上皇位,但朝中还有相当的分量在夜雪焕手中,也算是他二人未来君臣关系的某种平衡。卢秋延和冯以征都未觉意外,谈话进行得十分顺利。
到了第二日清晨,皇帝终于醒了。夜雪焕大早收到消息,匆匆赶去太微殿,正好在途中碰上了从东宫过来的夜雪渊和玉恬。
刘妃孝期未满,这两人虽未穿缟衣,却也都一身素白,绣图滚边暗纹一应没有,惨淡得活像是来奔丧送葬的。
——真要论起来,其实倒也无甚差别。
太微殿门前聚集了一堆嫔妃,按照位份大小,规规矩矩地候着。
夜雪极一向对后宫不甚上心,三宫六院虽也不少,但真正临幸过的屈指可数,膝下统共就五个皇子,其余嫔妃一无所出,真说不好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群后妃早就没了指望,以至于皇帝从连日昏迷中醒来,她们也只是出于礼法才来候着,看到两名皇子前来,默默让开了一条路,一个个的都很麻木。
夜雪薰的寝宫离得最近,所以也来得最早,但明显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昨晚和莫染胡闹太久。夜雪权也已经到了,但腿伤未愈,坐在殿内一角,脸上波澜不惊。小楚妃领着夜雪镜站在另一边,眉间的燥意根本都掩盖不住。
她在皇帝榻前照顾了十余日,好不容易盼到他醒转,还没能诉一诉自己连日来的担忧辛劳,一直告病的南宫雅瑜就款款而来,直接把她赶出了内殿;要不是看在五皇子的面上,只怕都要让她去外面和其他嫔妃一道站在冰天雪地里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