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鹤归(77)
赵凉越起身,恭敬地朝汤康行了一礼,道:“上次晚辈被带至金銮卫所,多谢汤老事后提晚辈讨要说法。”
汤康摆摆手,笑道:“我不过帮你们走个流程罢了。”
赵凉越闻言,便知汤老早就看出刑朔的伎俩,但还是配合着演了这一出,赵凉越不禁心中更为感激,又拜了几拜。
“好了好了,快起来坐下。”汤康伸手虚扶赵凉越起身,道,“早知道你这孩子会来,一直等着你陪我下盘棋呢,憋了好久了。”
赵凉越回道:“只是晚辈棋艺不精,要让汤老失望了。”
汤康笑了两声,道:“不会的,教你的可不是一般人。”
赵凉越愣了下,抬头看向汤康,汤康也正笑着看他,双眼中是洞察一切的泰然。
王讳生前,每当夙夜难眠的时候便会叫赵凉越同他下棋,三年间赵凉越从没赢过,只是后来能支撑得久些,赵凉越因此觉得自己棋艺拙劣,直到后来与各路才子对弈,游刃有余之时,赵凉越才意识到,并非自己太弱,是老师实在太强。
当年老师尚在京都,尚居帝师之位时,想必与汤康对弈不下千百次,两人又正值年轻气盛,才华卓卓,定是一段难逢敌手的无二经历。
汤康唤来仆从摆上棋盘,柚白自知看不懂,得了汤康准许去后院溜达玩去了。
对弈开始,赵凉越全力以赴,不敢懈怠,汤康也来了兴致,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已然过去。
待到棋盘上双活局面,汤康提了一子巧妙化解,杀了赵凉越一个措手不及——这一刻,赵凉越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的泖州,窗外秋雨连绵,室内灯火朦胧,老师又一次赢了自己,淡淡笑了下,捏起一颗棋子看了许久,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你的老师,当年从京都出发去击退屠原之时,曾扬言再回京之日,就是他与我对弈立于不败之时,我表面上装作不甚在意,等他一走,我便四处寻人对弈以精进棋艺,可是我发现除了他,竟无人能算得上对手。于是我就无聊得很,望他回来,还想着屠原不过是西南一处的蛮子,樊齐光和他亲自带人过去的,怎么一直没有班师回朝的消息。”
汤康说到这里,搓捻着手上棋子,不禁叹气笑了声道:“但谁也没想到,最后是他谋逆的消息传回来了,我再也没机会和他对弈一场了。”
看来汤康早就看出了自己身份,赵凉越也不再隐瞒,直言道:“当年谋逆案,汤老可知其他隐情?”
汤康摇头,将手中棋子落下,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为什么会选择逃亡到泖州。”
赵凉越下意识将手中的棋子捏紧。
“当年谋逆案发,他回京伸冤,却被先帝赐了一杯毒酒,幸而我与韦星临设法救下,等他醒来,已经是家破人亡。”汤康叹道,“京都是不能再待了,我问他去哪,他当时已经心如死灰,略有疯状,最后抬手指了指泖州的方向,我便懂了。”
“王讳的发妻,正是泖州暄山赵氏的人。”
赵凉越明知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问道:“真的没有一点血脉被救出来吗?”
“没有。”汤康叹了口气,“不过他拼了自己的命,倒是留下了武安侯的一点血脉,在整个京都,这事除了我,目前便只有萧家知道了。”汤康说着,望向后院方向。
赵凉越顺着汤康目光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抱着一只橘猫跑过来的柚白,不禁心中大惊,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汤康,汤康对他点了点头。
所以,所以萧府从一开始就对柚白有着那样异于常理的态度,只因他们知道……
“公子,你怎么这幅表情?”柚白啧了一声,道,“我只是逛逛汤爷爷的院子,看看花看看草,抱抱比阿白乖多了的猫,可没闯祸!”
赵凉越低头,前面的头发拂下来,遮住了他脸上暂时难以收敛的情绪。
自己要怎么告诉柚白,才能让他知道真相后不那么痛苦?他明明不是被抛弃的孤儿,他的父亲是万人敬仰的武安侯,他本应该有很爱他的父母,而不是……
汤康笑着打圆场:“你家公子啊,是和老夫下棋输了,不高兴而已,耍小孩子脾气呢。”
“我不信!”柚白立即反驳,“我家公子向来稳重,肯定是你为老不尊惹到他了。”
汤康哎呦了一声,笑道:“刚才还一口一个汤爷爷的,现在翻脸了?来,把猫还老夫。”
柚白不屑地把橘猫给了汤康,蹿到赵凉越身边,道:“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事,你给我说!”
赵凉越将情绪强行按回去,换上笑容转过身来,道:“确实是我技不如人,还心胸小生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