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鹤归(72)
“算是吧,不过是暂时的。”
褚匪满意地笑了笑,让人上了酒菜,道:“还没吃饭呢,一起吧,陪陪我。”
“一顿而已,无妨的。”
“哪是一顿啊?一天没吃了,上午大理寺找事,下午韩闻蕴让人给刺了,你说这老头挨了刀子就早点死呗,结果人又不死,可劲来找我麻烦。”
见情形如此,赵凉越也不多说了,坐下给两人倒酒,褚匪自是吃得欢喜,桌上做装饰用的花生米都最后进了他肚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连一个尚书的饭都供不起了。
等到饭后稍作歇息,京墨上来了,告知那队母女嘴里没问出的别的,褚匪便让他去把人送走安顿。
接下来,赵凉越看也没其他事了,起身要走,褚匪突然拦住了他。
赵凉越耐着性子问:“褚大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褚匪犹豫了一下,道:“还是想问些关于老师……关于王讳前辈的事,我知道,他当年其实没死。”
赵凉越看他收敛起平日无赖,知道今日再不说怕是走不出这扇门,便回头坐下,沉默良久后,将那段往事告知,从泖州瘟疫救下他和柚白性命开始,到后来老师被赵氏主家囚困到死,而自己始终无能为力。
“其实现在想来,以老师的才智,不可能被困在赵府。”赵凉越攥紧了拳头,“只是他好像已经放弃了什么,虽然他对我的教诲皆是关于天下苍生,关于社稷百年,要我做他遗志的践行者,但是我能感受到,他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份悲凉。”
“甚至后来我来京都,才第一次知道老师的真实身份,一个是风华无二的帝师,另一个与枷锁为伴的囚徒,任谁也难以联系在一起,然后我明白了,老师放弃的是自己,他的热血仍然心系着社稷和苍生,但他却默认自己死在了十三年前。”
“老师去世的时候,与梅花为伴,朝着京都方向,我想,他是想回到这里的。”
褚匪就在对面坐着,听赵凉越谈及自己看不见的老师的十二年光景,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双肩慢慢塌下去。
待赵凉越言毕,两人相对默然无语。
四周寂静的可怕,偶有夜风呼啸如泣如诉,像是在进行一场哀悼。
房间内,灯盏的朦胧光亮照在褚匪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万里荒原上的孑然独木。这一刻,赵凉越突然在褚匪身上看到了老师的样子,那种深藏孤寂而无可奈何的悲凉。
“所以当年你做了怎样的抉择?我想听与京都传闻不一样的真相。”赵凉越看着褚匪,问道。
褚匪抬头看向赵凉越,苦笑一声,道:“无论我当年做了什么抉择,他都已经蒙受了这不白之冤,所以真相并不重要。”
赵凉越还想再问什么,褚匪直接打断,起身让京墨送他回去。
赵凉越见状,心知当年之事再提起来不过是揭人伤疤,便只得作罢,转身随京墨离开。
待目走赵凉越离开,褚匪让人送酒上来,一杯一杯猛灌,等京墨回来,褚匪已经喝醉了,非要京墨他们给自己表演五禽戏,京墨实在劝不动,只得派人把刑朔叫了过来。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你看这屋酒味儿冲的,真是给我找事,大理寺和兵部那边现在可是死盯着我们,这个时候你还有功夫喝酒娱乐?褚匪,你可真行啊!我今天非要……”
刑朔怒火冲冲地进来,待看到褚匪那副失魂落魄的醉鬼模样,便噤了声,走过去强行把他酒壶给夺了。
“谁这么不长眼睛?”褚匪不满地抬头,看到是邢朔时,呵了声,道,“又是你,每次都是你抢着把最甜的橘子给师妹,然后留最酸的给我,你个混账缺德东西!”
“行行行,我是大混账。”邢朔叹了口气,让下人去煮醒酒汤,转头问,“你,是不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褚匪自嘲地笑了下,道“以前的事?以前的事啊,我忘记了。”
“那就振作起来,这个样子像话吗?要不我把刑部的人都叫过来看看,他们头儿的这个狼狈样子?”
“叫吧。”褚匪咧嘴大笑,“本来就是一张面具,戴久了我自己都忘记了。”
刑朔拍了拍褚匪的肩膀,最后还是忍不住问:“王老,是已经……不在了吗?”
“是,死在泖州,郁郁而终,只有溪鳞一人披麻戴孝。”
刑朔闻言只觉心中突然就空了一般,极为难受,一些少时的记忆倏地浮现在脑海。
一不留神间,褚匪又伸手拿了旁的酒灌,刑朔回过神看到,伸手又想抢过来,但最后还是甩了袖子放任褚匪酗酒,捶了捶桌子道:“真我欠你的!现在好了,刑部和金銮卫所一堆破事,都得我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