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每天都给相公预备着葬礼(145)
而在床榻正中央,新换的被子一直盖到了那人的胸口处,能看出他呼吸不是很平缓,仿佛就连在梦中也在承受着痛楚……
缓缓地,一只修长的手将黑纱揭起。
这是下巴,削瘦的,线条分明,却失去了以前高高抬起时的放肆桀骜……
这是嘴,唇形绝美,却仿佛有无数磨难在坠着那总是微微上翘的嘴角,扯得似乎不会再真正的笑了……
这是脸颊,轮廓依旧立体,却已经瘦得不成形了,再没有帝都第一浪子的丰神俊朗……
殿辰突然间是那样的害怕,因为他怕自己会不认得那双眼睛,可是,他又更怕自己认得那双眼睛……
“!”
电光火石之间,一直昏睡的顾桥忽然惊醒,一把扯住殿辰的手。
身体接触的那一刻,恍若有大片的沧桑岁月从他们之间穿梭而过,顾桥心跳剧烈,拼着腹部残留的余痛,瞬间翻朝里睡,使殿辰的手停在了半空。
“南肃。”
这是个肯定句,不是疑问句,男人的手掌从后方按住他的肩膀,低沉地道:“转过来。”
即便隔着衣物,顾桥也能感受到男人指尖的冰凉。
刹那间,记忆里那温润如玉的六皇子终于和身后的清冷将军重叠在一处。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们都那么耀眼,只是一个眼神就可夺人心魄,可顾桥惊慌垂眸间,却看见了自己的指甲盖,里面除了血迹,还有未来得及清洗的泥灰……
他扒过了树皮,翻过了垃圾,甚至还捡过了被人啃过又踩过的果子。
如果他没有这样的一双手,也许,此刻他敢回过头笑道:殿辰,别来无恙。
“将军。”
顾桥镇定了一下心神:“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口中的南肃是谁。”
“你确定?”
“如果我没猜错,南肃就是将军的娘子吧。”
顾桥猛然制止了他揭开黑纱的动作,继续说道。
“虽你俩已分离,可你到底还爱他不爱他呢?倘若不爱,为何要如此在意一个与他长得相似的人?倘若爱,那你更不该只是在此处对着一个陌生人倾诉思念,而应不顾一切的直接去见他,难道,将军不知道他住哪里吗?”
殿辰陡然沉默下去。
“我很感激你昨夜替我接生,可我是有丈夫的人。”
顾桥总是如此,谎话越编越顺口:“将军已经看光了我的身子,倘若再看全了我的长相,我丈夫的脸面置于何地?我会铭记于心你的恩德,往后也必定时常供奉观音,替将军祈福,但眼下,还请你离去吧……”
殿辰却抓住了一个漏洞:“你为何会和我娘子同时生产?如此巧合?”
顾桥反问:“难道,只有将军的孩子才能在今日降生?”
这顶高帽可是盖得好。
殿辰微微眯起眼睛,却终究没再说话。
感受到殿辰的无言以对后,顾桥缓缓松了紧锁的眉,轻出一口气。
但他没想到的是,如今的男人已然不是当初那个不争不抢、不言不辩的温润君子了,当他想得到一个答案时,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包括扒光别人妻子。
“啊!”
陡然一声惊呼后,顾桥半个削瘦肩头暴露在了空气中。
殿辰将他按住,熟练的两下就将他的两只手在背后反握,沉声说道:“要学会在金陵生存,这还是你教我的道理,当然,如果南肃是你的话。那就让我看看……”
随着他的话语,顾桥上身的衣衫被一点点地扯开,于是——
那条狰狞的伤疤也暴露了出来。
若说长相、声音、身体都是巧合,那这条伤疤绝不会骗人,因为给南肃亲手处理这伤口的人就是他。
他曾一针一线地将他外翻的血肉缝合住,在那个过程里,他自己的心也被扯出了新的伤口……
“南肃!”
殿辰望着他,望着他身上新添的伤痕,突然厉喝道:“这段时间,你到底在做什么!?”
能做什么呢?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活下去,活下去……
后来的顾桥,已经学会了将眼泪咽进肚子里。
生活艰难到不给他任何哭泣的机会,因为他的眼泪不能换来食物,也不能换来一把廉价的油纸伞,在暴雨天里替他和宝宝遮风挡雨……
他就这样活着,生活给他什么他就接着,拿走什么他就看着。
有时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他会安慰自己:顾桥,正因为你有能力跨越,这个考验才会降临。
你好好想想,其实到目前为止,你已经从你所有认为不能坚持下去的事情里幸存了下来,不是吗?顾桥,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别忘了,这是阿尧的愿望……
可在这一刻,就在殿辰怒目望着他的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变坚强了,而是因为无人拭他断肠泪,无人问他粥可温,无人听他诉衷肠,无人与他撑伞立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