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不做大哥许多年(21)
那小厮赶紧上前挑起帘子,嘴里低声叫道:公子,您怎么亲自下来。
那人略略颔首,抬起眼来,迎面如一锤入胸,众人屏住呼吸,大堂之内,静可闻针。
只见一人裹著一白狐裘袍,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挽在胸口,领口一片黑色翻毛滚边,肤光胜雪,盈盈若仙,抬眸一笑,顾盼生姿,眨眼功夫,竟将那茶博士提著大茶壶酥倒在一边,半晌动弹不得。
尤四心下纳闷,附耳道:这大热天的,做什么裹件袍子。
我摇了摇扇子,笑话他不识货:这么件袍子,将十个你打包卖了都抵不了。
尤四恍然大悟:这般昂贵,怎能随意穿在外头?常言道,财不外露,不如裹在包袱里头,夜夜枕著睡觉罢。
我扇子一张,挡在面前嘿嘿道:人家有钱不在乎,十件袍子抵不得一枚暖生十火丸。
话及至此,那少年公子瞧向这边目光灼灼。
他奶奶的,这也能听见,算你狠。
跟著两名锦衣侍从快步走出,一人执毛毯,一人执锦缎,伸手利落,立即将老子边上一张竹椅收拾成虎皮太师椅,先前那小厮扶著他小心翼翼坐下,一面低声道:公子,小的去打点行李。
那少年公子点点头,示意他下去,抬眸若水,墨笔难描:叨扰了。
尤四这没见过世面的,顿时弯腰陪笑:不叨扰,不叨扰。
我两眼望天,羞愧万分,只得那扇子遮住脸,迫不得已清了清嗓子:说书师傅,後来怎样?
堂中无人作答。
那少年公子轻声道:这位老师傅,不妨继续。
说书的恍然梦醒,老脸一阵晕红,咳嗽一声,半晌没吐出个屁来。
茶博士赶紧给他添上一壶热茶:您老顺顺气儿。
说书的臊了脸皮,竹扇折脸,低声问道:讲到哪里了?
茶博士道:您老讲到那姓贺的再寻邪佛老祖。
说书的这才敲了敲扇子,咳嗽一声,正色道:且说那贺云天一路向东行了数里,途经昨夜相遇之地,忍不住停下脚步,但见眼前霞骜齐飞,水天一色,垂柳丝丝,波影沈沈,哪有什么扁舟故人,吹笛少年?贺云天心下失落不已,只得提气东行。不知行了多久,愈走愈深,路狭而陡。回首俯瞰,但见一片茫茫迷雾。贺云天心知入了山里,不由小心戒备。待到玉兔东升,不自觉又行了满满一日。只听咕唧一声,原是肚子叫唤,当下伸手入怀里摸了两只又干又冷的馒头,咬在嘴里,嘎崩作响。这时忽然一阵炊香远远传来,贺云天心下大喜,顺著那香气掠去。复行十数步,但见葱葱郁郁中隐约红瓦一角,贺云天分花拂柳,一路走去,白鹤清溪,桃花遍地。里面一户人家,门前巨石为碑,上书三个大字,桃花斋。这正是,试问朝中为宰相,何如林下作神仙。一壶美酒一炉药,饱听松风清昼眠。
那少年公子听得悠然入神,整个人蜷在椅子里,身上搭著条毛毯,底下露出一双锦缎小靴来,做工精致,不亚於老子脚下的莫氏云靴。
他底下一小厮,端了杯清茶过来,一揭盖,清香扑鼻。
老子装作不在意,伸了脖子瞟了一眼,茶色杏绿清浅,芽尖直挺竖立,雀舌含珠,名贵异常。
尤四贪钱爱富,吸著鼻子摇头晃脑:好茶,好茶,好香的茶。
那少年公子含了一口,朝老子浅浅一笑,目光闪闪:兄台如若不嫌,不妨同享。
尤四这个不要脸的顿时点头如捣蒜:甚好,甚好,如此甚好。
我按住尤四脑袋,露齿一笑,白牙森森,跟著一道酸:听书品茶,要的是个意境。听为主,品为次,舍主而求次,实非我所愿也。
第23章
那少年公子倒没说什么,倒是他身後俩小厮瞧不过去,对著老子呲牙咧嘴。
我扇子一张,灌下半碗茶,权当作没看见。
尤四这个老甲虫哀怨不已,怪老子丢了他的面子。
我暗骂: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
那少年公子微微一笑,轻声道:既是如此,倒是在下俗了。
我这人,人与我撒气,我便更无赖,人若是与我称不是,反而不知所措。
当下鼻子也不是,眼睛也不是,只好扯了嗓子叫唤:看什么看!那说书的老兄,赶紧讲啊,把大夥撂在这里等你耍秋风么。
说书的讪讪,又清了一把嗓子,装腔作势:贺云天见到这般妙境,不由暗暗称奇,心道,这可不知是什么人家。正在寻思,只听吱呀一声,一人推门而出,青衣皂靴,眉目如画,却不是昨日萍水少年是谁?那少年见他,脸色大变,贺云天正要问他清楚,那少年伸手推他,昨夜已叫你离去,为何再来?贺云天道,在下进山寻人。他话未说完,少年伸手推他离去,只道,速归,此地不宜久留。正在拉扯,但听暮鼓三声,鸟雀惊飞。少年回首东望,叹了口气,也罢,现在走也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