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不做大哥许多年(105)
阴风阵阵吹来,吹得冷到骨子里。
秦纵忍不住微微笑出声来,他瞧着远方,眼里温柔似水:我的贺呆,被我骗了一次又一次,谎言越滚越大,永远编不完。怀清是怎么死的,怀清为什么会死?这样的问题,我答不出。终於有一天,他这么站到了无量峰上,便同今日一样,他站在那里,再也不看我一眼,直接跳了下去……
他说到这里似乎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我叹了口气,这怎是冤孽两字了得。
秦纵闭上眼眸,风从耳际划过,吹起长发无数。
他静静的立在那里,仿佛随时便会从崖上堕入深渊。
我忍不住开口道:你是为了救他,才堕入妖魔道的么?
秦纵道:我的贺呆为我做了那么多,堕入妖魔道又算得了什么?上天逼著我入红眼魔道,日光入眼,便是千针万刺,魔形消散。哼,一双眼睛而已,瞎掉不就得了,只要能再在这世上多待一日,哪怕只有一刻也好……
我心下黯然,红眼魔道,损了双眼,妖魔之力将大打折扣,无怪乎宝盖峰上他身受重创,虽有九层九转功力,却仍旧无法复原。
我叹了口气:早知会有今日,当初你不救他岂不是更好?救了他,他是仙,你是妖,更加不复立。
秦纵转目而我,半晌,笑了起来:就算他是仙我是仙,又待如何?
这天底下,可能容得二仙在一处快活的么?他死了,我还活著做什么?他活著,我是人是妖是仙又何妨?天罚下来,罚在我身上,总比罚在他身上好。只要他一刻是人,便一刻不受天罚。只要他一刻活著,忘了我也一样快快活活的,我离开又何妨?
我无语相答。
秦纵的眼神又悲伤又温柔:从头到尾,都是我的强求。他,很好,很好……
我俩这样站著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结界之力一分一分减弱。
这妖魔之力化出的结界,里面站了个仙人,终究是守不住的。
秦纵忽然走上两步,眼里似是有些热切:求你件事行么?
我吃了一惊:请讲。
秦纵声音有些颤抖:你化作贺呆的模样,与我瞧瞧好么?
我断然拒绝:不可。
这一刻,我看见他眼里满满的希冀期待被击碎成一片一片的悲哀凄凉。
他闭了闭眼,忽然笑了起来,风吹起他的衣衫,他的长发,在这墨色无边的天地中,那身青衣如星月一般耀眼。
秦纵抬起双手,青色的火焰在掌心跳动,结界的力道慢慢减弱,隐隐间似乎可以听见鬼卒惊叹的叫嚷。
我道:贺云天已经死了。
秦纵点点头:我知道。
我道:倘若你指望我会念著贺云天与你情意,救你出去,只怕有些对不住了。
秦纵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奇怪,唇角微勾:我知道。
我忍不住开口:那你撤去结界,待到他们上来,不是自寻死路么?
秦纵微微一笑:你知道么,开始我以为只是因为他身上有著那人的气息,到了最後我才发现,原来我喜欢的,只是那一世的他。我的贺呆,从来便不是你。
这一笑,风华绝代,娟致无双。
结界消散的那一刻,我看见,一道青色的光,如流星一般陨落在无穷无尽的虚无深渊里。
身後似乎有许多声音在叫著妖孽已伏诛,仙君好生了不起,仙君不愧是仙君之类的阿谀之辞。
我慢慢走上崖边,看著那静得可怕的黑暗之渊,风呼啸著盘旋而上。
好半天,似乎有人走上前来,说了一堆恭贺的话。
风吹得太大,耳朵里几乎什么都听不进。
原来站在崖上面远眺竟是这种感觉……熟悉到刻骨铭心,熟悉到心底一种叫做喜欢的萌芽,冲破了一切沈重而压抑的桎梏,悄悄钻了出来。
忽然手臂被人一扯,我回头看去,微微一笑:原来是崔大人。
崔判吃了一惊,指著我你了个半天,没说出一句人话来。
我顺著他视线,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湿漉漉的一片,於是微笑道:……雾气太大了。
崔判不敢多言,低声道:此次妖孽伏诛,多谢仙君相助。
我点头:不客气。
回头再瞧着那深渊,幽暗无极,低声道:听说这里掉下去後,神仙都没的救,是也不是?
崔判叹了口气。
我走上两步,脚外头就是悬崖,风吹得身子摇来晃去,衣衫长发被刮得笔直的飞舞,回头一笑:迦儸山那里劳烦大人说一声,莲缘无颜归位,求个谅解。如若不行,算是亏欠。
崔判厉声喝道:仙君!
崔判,已经迟了。
跳下去的人心意已决,即使你想拉都拉不住。
便如同方才的我一般。
闭上眼,这天底下好歹还有这一处,可以仙妖共存,直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