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质子非要怀摄政王的崽(241)
裴钧的记忆就只到这了,再往后竟想不起来那香囊收在了哪里,也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还在不在。他的东西都是宁喜在收拾的,或许回头可以问问宁喜……
旁边红泥小炉里咕咕地煮开了,裴钧忙回过神,压了压炉里的火,只让它微微地热着,好让谢晏一醒来就可以喝上。
他正舀起一匙尝尝甜味,看看用不用再加点红枣蜂蜜……后窗外隐约响起孩童呜呜的哭声。
没多会,又来了一童,听声音应当年长些:“你躲在这做什么?”
那哭泣的小童说:“我爹说我背不下来这篇,明天端阳就不许我到街上去玩……”
哥哥道:“哪一篇啊,我教你。”
“真的?”小童抽了抽鼻子,磕磕巴巴地开始背,“就那个什么……东、东西之……办,土丘之之之……羽……”
哥哥想了好久,才噗嗤一声笑了:“是东门之枌,宛丘之栩!枌是榆树的意思,栩是柞树的意思,你连字都没记住,怎么背?不过这篇是难一些。”他带着小童,边走远了边教着背道,“东门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
“意思是啊……”
裴钧正低头笑两个小童,忽的一顿,持匙的手怔住了。
后面半句是——穀旦于逝,越以鬷迈。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意思是,美丽的姑娘放下手中的活计,在绿荫下起舞。在这个祭祀的吉日上,小伙子被姑娘吸引,穿过人群挡住了心上人的去路。姑娘面色淡红如荆葵花,羞答答地送了他一捧定情的花椒。
裴钧念着这句诗,才如梦初醒,明白当年谢晏到底送了他一囊什么。
那不只是一囊花椒,而是……
谢晏被煮得淡淡飘香的味道熏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盯着床前一个朦胧身影看了好久,才慢慢清醒过来,然后感到掌心指缝热乎乎的。
他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正呆呆地眨着眼睛,便闻到米香味一浓,听裴钧问道:“谢晏,十五岁那年端阳,玄女当真托梦说你岁有大劫吗?”
谢晏刚睡醒,脑子还不大清楚,随口道:“什么托梦,什么大劫,你怎么也信那种东西了……”他微微侧了个身,只顾着把裴钧的手压-在身下,心不在焉地馋他炉子里的东西,“我周岁就摇过玄女签,她说我一辈子大富大贵的命——你在煮什么啊,好香。”
那看来赠百人香囊破劫一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了。
“百合香茶粥,林太医开的药膳方。”裴钧盛了一小碗,端到他眼前,“对你的身体好,你低热好之前,可以暂且不用吃药了。”
一听可以停药,谢晏活力都有了,立刻自己坐起来,就着他手舔了一口,不烫不凉,刚好入口:“嗯,这个好喝!”
裴钧耐心地伺候他慢慢喝粥,视线在他舔过唇瓣的舌尖上凝了一凝,过了会,待他喝完一小碗,又给他去盛,仿佛无意提起道:“明日是端阳,听说有市集,想出去走走吗?还是想一块包角黍?”
谢晏也把日子过麻木了,听见都到端午了,精神便来了。
市集热闹,谢晏闷坏了,想去;可是包角黍也很好,能讨吉利。
谢晏犹豫了一下,抉择不出来:“……不能包完角黍再出去玩吗?”见裴钧不答,以为裴钧担心他病情,忙扯住对方袖口拉了拉,厚着脸皮低声软语,反正做傻晏晏时都撒娇过千万次了,“五郎,去嘛……”
裴钧暗暗勾唇,脸上却淡淡地嗯了一下,又道:“那不能白去,孤缺一只香囊。”
这不简单吗,谢晏忙不及点头:“去买去买。”
裴钧叹了口气:“可是孤想要的外面买不到。”
谢晏皱眉,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寻思着,什么金贵的香囊,还是复杂的香料,这么繁华的城里竟也买不到。他想着,就问出来了。
裴钧低声答:“稀世罕闻,装花椒的那种,花椒多得都能将孤腌入味了。”
“……”
谢晏愣了下,随即就低头轻轻地笑起来,笑得肩膀微抖,最后笑得还咳了几声。
他终于回过神来,明白裴钧这会儿在发什么春悲秋叹。
裴钧放下碗,两手将他握住,郑重地问:“那年的花椒孤没能留住,孤想再要一捧……你还愿意给吗?”
何至于如此严肃。
但谢晏仍然敛了不正经,眼底染着未散净的笑意,凑他近前,呼吸之距,故作郑重道:“给你的,都是百里挑一的。”
纵然我送出去了一百只香囊,那九十九只再金贵奢侈,都不及这一只。
因只有这一只,每一粒花椒都是我亲手挑选,每一粒,都是我不敢说出口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