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卿(313)
一路上遇到起义军的散兵,梅韶也没有心情和他们周旋,银枪直挑,身后的大军自上前吞噬处理,没有半分阻碍地到了申城西门城外。
申城的西门就如同苄州的情状一般,受过火烧,焦黑了大半边城门,可城外的防备都没有尽被毁去,看着并没有受到强攻的样子。
可越往城东走,残破的尸首和浓重的血腥味愈发浓烈,待走到东门,地上尸骨已经堆积了有半人高,梅韶只能下马步行。
自偏城墙一路往上,一墙之隔,城楼之上,城墙之下,都是累累尸骨,没有半点能下脚的地方,梅韶木着脸踩在尸体一步步向前,脚下似踩在棉花上一般,不知是长久的奔袭累了脚还是脚下的尸首太过绵软,梅韶竟有些走不动道。
越往城门中心走,尸首堆积地越多,直到敌楼上,他抬头看见不远处,插在城墙凹处的两根旗杆上,挂着两个人头。
它们背后的旗帜已经被扯去,只剩下光秃秃的旗杆,直直地立在原地。
梅韶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怎么也挪不动步子了。
他身后晋西的将领冲过他的身前,踉跄着上前,放下了那两根旗杆。
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透过厚重地城墙,直穿人心,城下大军皆低头而泣。
这黑夜压城,未曾移开半步。
梅韶深吸一口气上前,半跪在凌澈和江曦月的尸首处,轻轻透过破烂的铠甲摸出证明他们身份的令牌来。
两块玉石温热,却好似要烫坏梅韶手间的那块皮肤。
昭元四年冬,晋西侯凌澈,平东侯夫人江曦月死守申城十七日,终不敌,战败而亡,援军到时,其尸尚温。
————
南阳闵州。
隐忍的几声咳嗽声自任和钰的嘴边溢出,他身边的女子立马拧起眉毛,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嗔怪道:“你的伤还好,巴巴地处理什么军务。”
“朝廷的人都来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任和钰安抚地拍了拍兰蕙的手,哄道:“夫人,一炷香的时间好不好,我等会一定回去好好歇着。”
兰蕙略微撅了撅嘴,不满意地出去了。
没过多久,管家领着梅韶进来了。
“梅将军,请。”任和钰伸出还能动的那只手,朝梅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愧疚道:“苄州慌乱一别,我捡了一条命回到南阳,一直没有平东的消息,谁知道......”
梅韶瞥了一眼他悲叹的样子,道:“过几日,我会带着晋西侯得尸首回都,今日来,也是想要问问侯爷,当时苄州的情状,凌侯爷是怎么被逼到申城的?”
任和钰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早在半月之前,我就听到了苄州的一点风声,只是碍于苄州的地理位置,不便打探,又加之觉着陛下已经派过两位尚书介入苄州侵地一事,便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再后来,便是收到凌侯爷的消息,我和平东侯各自领军,汇合在苄州城外,三处共发,顺利击退起义军吗,重掌苄州之权。”
“在此之间,侯爷就没有发现苄州城内有何不同寻常之处吗?”
任和钰沉思了一会,道:“倒还真没有过多注意苄州城中之事,梅将军应当知道,我和平东侯虽为一方之侯,可丝毫不敢又任何逾矩,苄州重整的事务皆有凌侯爷着手,我们没有问过分毫。”
梅韶眼中的探究之色并没有因为他滴水不漏的话消退一分,他继续问道:“既然城中没有丝毫不妥当,起义军又都退到了城外,苄州变故是怎么起的呢?”
“那晚正是我和平东侯要拔兵回各自封地的晚宴上,我多喝些酒,不胜酒力,没有陪到最后,自去房中睡了,直到半夜,听见呼号声才发现城中起了变故,那时凌侯爷和孙侯爷都已经不在他们各自的屋中,城中火光四起,我的部下护着我在城中寻找两位侯爷,路上遇到流箭受了伤,当时我便没了知觉,再醒来,才发现部下已经把我带回了闵州,而自此我和平东地区也失了联系。”
“说来见笑,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我这身子明显一年不如一年,不过受了点箭伤,这养了将近一月也不见好。真是惭愧。”任和钰按了按自己的右臂,苦笑道。
“陛下也正念着侯爷的伤情,特意命我带了个御医来,给侯爷看看。”
“好啊。”任和钰眼中带笑,没有半分推拒。
应声进来一个医者,当着梅韶的面查看起任和钰的伤来。
掀开披着的衣裳,赫然便是道深可见骨的伤,即使已经用线缝过,但是伤口还没有开始愈合,从黑线的缝隙中依旧可见里头的红肉。
医者端着他的臂膀,微微活动了两下,任和钰轻哼两声,蹙了眉头,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