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傅说他不答应(190)
是让一切变得如此绝望的开端。
立在公冶启身旁的,正是一个脸上有着刀痕的內侍,名刘昊。
他是暴君的忠狗。
也是他的扶持下,眼下朝廷还能勉强运转。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官员,在看到边关被破时不会热泪盈眶。
仅仅还是四年前,是他们将异族打得屁滚尿流,如今,却只能坐视百姓痛苦不堪,山河欲破的悲惨处境,没有任何能力挽救。
只因为,先前的新皇不喜莫家,死死将莫家父子拖在了山东说是庇护皇室,却有没给任何的兵权指挥,以至于公冶启侵入皇城时,莫家父子也鞭长莫及。
而现在的皇帝……他还能想起从前的行兵布阵吗?
更何况,他所表露出来的残暴,赫然扭曲了从前所有人对东宫的印象。
“陛下!”
在寂静的殿堂上,公冶启,与堂上的暴君一起,听到一声清朗如剑鸣的嗓音。正是一位站在殿堂中后段,俊秀内敛的官员。
他的眉眼如昔朝,仿若没有被世事干扰动摇,亦是明亮非常。
刘昊看向他。
暴君,也看向他。
他们看着那人上前,自称莫惊春,乃莫家人。
他恳请陛下重派莫家父子率兵赶往边关,拦下正大举南下的异族。此一刻,朝上之人只以为荒谬。国已无兵,有将能如何?
莫惊春道,国在,人人皆可为兵。
将难得,百姓亦是坚韧。
做,总比不做强。
暴君不明,刘昊不擅,此事搁置再议。
可莫惊春却是当朝拔剑,脚尖一点跃过数人,竟然冲过侍卫的阻拦出现在公冶启面前,他的眉眼狠厉,眼底亮得惊人。
“昔日先帝将东宫交托于我等,子卿既为太傅,便身居教导之责。今日东宫浑噩至此,仍不能分辨是非清明,是我等之过。
“如今东宫太傅一十三人,只余子卿。
“既然国将不国,陛下不持天子剑,子卿冒犯,恳请陛下让位!”
说是让位,实则剑剑杀招凌厉。
行弑君之举。
暴君虽然发狂蒙昧,武艺却是在身,尤其是如此癫狂状态,他的力量远比莫惊春要强得多。两人在朝上交起手来,杀招狠绝,鲜血淋漓,淅淅沥沥的热血浇灌在暴君头上脸上,那沉稳而不断的语句却让他在数年的浑噩里,隐隐约约听到了点星外界的声音。
无休止的杀意停了一瞬的沸腾。
他听过。
如出一辙的循循善诱。
——“……启儿,为君者,事必躬亲,要爱民,如爱子……”
什么?
——“皇家不比寻常,你母后虽然对张家多有偏爱,然她最看重的仍是你,这点,启儿要记在心上。只是有些时候,在无伤大雅的事上,她才会露出这面。”
异常熟悉亲厚的声音。
——“启儿,这天下,终究要交到你的手中。你的能耐,我向来是放心,唯独你这脾气……”
——“我这脾气怎么了?难道是许伯衡又说了什么?”
——“哈哈哈哈,你说你,要叫太傅,至少也说句夫子……”
在那敦厚平静的嗓音之外,他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那是……
暴君的眼睛越来越亮,却是一掌劈开了莫惊春,将他手持的长剑抛开。
莫惊春连连呕血,已是落败之像。
可他的眼底却仿佛有着无尽的光火,如同这朝日,如同这烈空,公冶启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莫名有种失控错乱的感觉。
他见过这张脸。
艰难地在记忆里翻出某一幕,却是莫惊春沉默地站在劝学殿的身影。
也与此刻截然不同。
他从未,从未在任何人眼中看过如此明亮的希望焰火。
莫惊春胸骨凹下去一块,赫然是被公冶启发狂时打断的,他的身影摇摇欲坠,便连那光火也仿佛要熄灭,这数年间从未有过的清明让公冶启不假思索地出手,拢住他软倒的身体。
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朝臣们哗然。
他们本以为紧接着的便是暴君毫不犹豫地撕裂,却不曾想到皇帝居然会出手。
莫惊春软倒在公冶启的怀里,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不断的猩红从嘴角爬出,让公冶启的掌心都是温热,他狠狠地闭眼,再度张开时,好像第一回 ,看清楚了这个世间。
“……夫子?”
嘶嘶的,难听的嗓音,像是磨砂一样,从公冶启的嘴巴挤了出来。
莫惊春边笑,边吐着血,伸出血淋淋的手抓住公冶启的衣襟,气若游丝地说道:“殿下……”
他叫着旧日的称谓。
“还……来得及,您醒了……一切,就还来得及……太子,一直都……聪慧过人……”
直到他死,莫惊春的眼底,都烙着公冶启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