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穷处(66)
两人说说笑笑,饱餐一顿,符陵精神了不少。膳后方得空去处理案前堆积如山的案卷,楚翔沏了香茗奉上,又在一边为他铺纸研墨。符陵打开一本折子,看了一眼便扔在地上,拿过第二本又扔了,不一会儿,已连扔了十几本折子,却一言不发。楚翔吃惊,偷看符陵,见他面色铁青,忍不住拾了一本来看,原来是前几日众臣上的谏书,再翻开一本,还是如此,楚翔惶恐跪下道:“国事要紧,因我一人竟让陛下荒于朝政,陷陛下于不德,请陛下降罪!”
符陵一把将楚翔拽起,颇带恼怒:“你不要和朕说这些虚文!何为轻?何为重?朕比你清楚!”顿了顿,又道:“朕一生大小百余战,战无不胜。但朕知道,得天下易,得人心难,得天下人之心易,得一人之心难,若朕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点代价又算什么?”
楚翔直视着符陵,双目炯炯有神,缓缓地问道:“那么,既然天下易得人心难求,陛下是否愿意为得到这一人之心,而放弃天下?”
符陵迟疑了片刻,终于缓慢而又坚决地摇了摇头,道:“统一中原,牧马江南,这是先皇的遗愿,也是上天赋予朕的不可推卸的使命!二十年前,朕七岁时被册立为太子,便在太庙里发过誓。数代艰辛,怎能因一人放弃?”说完将楚翔拉入怀中,低头去吻他,楚翔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嘴唇却已冰凉。符陵吻了吻他,又道:“你不用为那些奏折操心,朕已经处理了,一件小事而已。朕已派人查过,外臣只是捕风捉影地胡乱猜测,并不知道究竟,也不知你是谁。”
正说着,忽然宫外有人禀报:“陈郁元帅前线战报到!”符陵将楚翔放下来,整理衣衫,去外殿接见传报的人。传令兵行礼已毕,递上战报,符陵看了看,便令人带他下去领赏。片刻回来,对楚翔笑道:“陈郁的战报,我军前锋已抵达长江北岸,即日就将渡江南下。”
楚翔已恢复平静:“有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定无问题。”
符陵却摇摇头:“不知为何,朕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愿是朕多虑了。”又道:“平定南方后,如何治理,朕还需要你的意见。”
楚翔道:“但凡陛下有用得着的地方,自当效犬马之劳。明君治世,也是江南百姓的福气。”
符陵笑笑:“这事不急,朕有空再与你商议。”忽想起一事,唤总管太监进来,问道:“莲妃呢?”
总管躬身答道:“按陛下的吩咐,莲贵妃并她宫中所有人尚关押在掖庭,听候陛下的发落。”
符陵沉声道:“莲妃打入冷宫,其余的人皆送敬事房按律惩戒,你速去办理,不得有误!”
总管太监应声“是!”,磕头领命去了。
楚翔奇道:“陛下对莲妃恩宠有加,缘何竟为此就将她打入冷宫?”
符陵冷笑,握住楚翔的手道:“恩宠有加?你竟说出这话?朕当时为何要宠幸莲妃,难道如今你还要装作不知么?”
楚翔自悔失言,不愿再提符明之事,垂下头默然不语。
符陵暗暗叹口气,转开话头:“朕和莲妃不过是逢场作戏,她还当真了?给了她三分颜色,就开起了染坊,竟敢恃宠而骄!她放蛇咬了你一口不打紧,差点要了你与朕的命,且不守妇德,身为后宫嫔妃,公然与男子拉扯争斗,全无半分教养。若不是那蛇本身无毒,朕又念她年轻无知,怎会饶她一命?打入冷宫,已是仁至义尽了。”符陵说到这里,放缓语气,忽笑道:“翔,你刚才那样说,是不是吃她醋了?那朕可欢喜得紧了!但溺水三千,朕的真心却只给了一人……”
楚翔轻轻地抽出手来,并不直接回答,却道:“我身份不明,若长期住在陛下的寝宫里,难免惹人猜忌,外臣知道了,也有损陛下清誉,陛下还是放我回离苑吧!”
符陵摇头不允:“你身体尚未复原,回离苑去朕便不能每日来陪你,总不能放心。你暂且在此住一段时间,养好身子朕再做安排。”
楚翔只好依言仍住在宫中,怕生事端,也不敢出去闲逛。解毒后,内力逐渐恢复,楚翔便在庭院中打打太极活动筋骨。符陵功力深厚,血有大补之效,楚翔的面色一天天红润起来,精力更比以前充沛,脸上身上那些丑陋的伤疤涂了凝脂膏后,不久也即褪去,俊逸如初。符陵则堆积了许多政事未决,顾不得休息,次日便去上朝,群臣见皇帝形容清减,神色疲惫,这才相信符陵确是因恙缺朝。符陵日日忙碌至深夜,虽有楚翔监督他照苏太医的方子服药,但符陵无暇休养,这药效也十分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