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穷处(142)
守陵的侍卫听到呼叫,赶快奔过来,却发现楚翔已晕倒在陵前。侍卫们忙将他扶进屋里,第二天一早醒来后,他便又去陵前守着。日复一日,楚翔发现,自己的眼里除了这座陵墓,再也看不到其余,而自己的心里……记得符陵曾问自己的心里是什么,那时自己的回答是几座坟,但现在,那几座坟已被这巨大的陵墓所吞没,缓慢而又坚决地压迫着自己的心脏,直到将它碾成粉末……想到父母兄弟和好友,是深深的内疚和钝钝的痛,但符陵,根本不用想起,每一次呼吸都是汹涌的痛楚,原来这就是情么?终于不能用责任和理智来束缚;原来自己的心太小,而这陵墓太大……
楚翔迅速地消瘦下去,整日整日地不说一句话,旁人看来,他甚至有点痴呆了。其间狄丰来看望过师弟两回,楚翔却不要他陪,只说自己想独自和符陵在一起。狄丰知他性情素来固执,劝了几回,毫无效果,只得随他。
到了夏天快过去时,他白天却不再守在陵前,而是到西城门外站着,从早到晚象根木头一样,望着远方,晚上便和衣躺在泰陵前,日日如此,风雨无阻。问他做什么,他只说:“我等陛下回来,他答应过我。”
第五十九章 大漠沙如雪(上)
旁人当他傻了,或是嘲笑或是叹息一番,久而久之,都不去理他。只有楚翔自己明白,他不相信符陵已死,或者说,他不能相信符陵已经死了,他只能欺骗自己,符陵还在远方打仗,总有一天会回来,不然,他没有勇气再多活一天。
秋风又起,楚翔这日仍是身着单衣,出城守候。但这北方的气候变化得快,早上还是万里无云秋高气爽,刚刚过午,却刮起了大风。狂风呼啸着,卷起铺天盖地的沙尘,噼里啪啦地打在身上,很快,衣服、鞋袜、头脸都落满了厚厚的一层黄沙,就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路上的行人早就躲得干干净净。楚翔却不愿离开,在风沙的肆虐中,似乎有隐隐的马蹄声,熟悉的马蹄声……
风声凛冽,但马蹄声渐渐地近了,清晰可闻。楚翔的呼吸骤然急促,是他!是他!!只有天下第一的神驹墨云才会如此迅疾。果然,转眼间墨云已穿过风沙,如闪电般奔到楚翔面前,昂首长嘶。楚翔大喜,他终于回来了,再一次破风踏云而来!忙去看马背,马上却空空的,没有那挺拔的熟悉身影,就连马鞍也不知去向。楚翔刚刚燃起的热望又被一盆冷水浇下,环抱着墨云的头,楚翔苦涩地道:“这几个月你上哪里去了?你把你的主人弄丢了么?现在才跑回来找他,他……不要我们了……”
墨云似乎听不懂他说的话,只低下头不住地在他胸前摩擦,伸出长长的粉红色舌头轻舔着楚翔的面颊,好一番亲热。口中不住喷出热气,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楚翔心头涌起一股暖意,若不是它。自己也早就死在江宁,回想往日符陵纵马驰骋地神俊。楚翔既是甜蜜又是心酸。拍拍墨云的脖颈,楚翔道:“你随我回去吧!今后就只有咱们俩做伴了。”
风沙愈来愈大,楚翔一跃上马,想带墨云回去,但墨云却转过头。往来路走去。楚翔吃惊,双腿一夹马腿,让它停下来,想去扳它的头,墨云却站定了不动,四蹄牢牢如钉在地上,楚翔不能强来,苦笑道:“你怎么了?”墨云仰头向西,长长地嘶鸣了一声。似是回答。楚翔刚想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忽然心念一转,它莫不是要带我去哪里?一定是与符陵相关地地方。便不再阻拦。
墨云轻车熟路,一路向西狂奔。这是楚翔第一次单独骑坐墨云。直如腾云驾雾一般,只得紧紧地伏在光溜溜的马背上。狂奔了几个时辰。天色渐暗,风也小了,墨云已跑了有数百里,仍毫无停下来地意思。直到第二天清晨,墨云才驻足停在一条小溪边,低头喝水。楚翔跳下马背,对墨云道:“你要带我到哪里去?是去天山么?”墨云听了,仍是向西长鸣一声算作回答。楚翔遥望西边,夜色沉沉,天地辽阔,“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那本是自己向往的地方,那也是符陵葬身的地方,总该去看看,不管能不能找到什么,若不去,永远也不能心安。
一人一骑沿着黄河西上,人烟渐渐稀少,到了最后,黄河没入了茫茫的雪山。再往西,就进入一望无际的草原。楚翔走得匆忙,只穿了件单衣,身无分文,只好打了些野兔烤熟了充作干粮。墨云无论日夜,奔跑不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十来日后,出了玉门关。墨云地速度却慢了下来,时而会在戈壁旷野间徘徊不去,楚翔见那地上常有遗落有散乱的白骨,尸身想是已被兀鹰啄去了,知道这必是曾有过激烈厮杀的战场,楚翔感慨不已,遂每到一处,便下马将白骨收到一处掩埋了,再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