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穷处(123)
符陵的身子忽有点发僵。
三日后,王允被押赴刑场,执行凌迟之刑,一众贪官。也随同处决。符陵莅临监刑,周国百姓得睹天威,无不畏服。而众人眼见了王允等人受刑之时鬼哭狼嚎的惨状丑态,又亲耳听到当场所宣读地累累罪状,虽明里无人雀跃欢呼,但长期被贪官污吏欺压的百姓也着实出了口恶气。符陵以恶去恶,以暴止暴,稍稍平复了民众地情绪。行刑后,符陵即令收了王允的首级。以备楚翔祭祀之用。
楚翔则每日坚持练习站立,一次次跌倒爬起,再跌倒……常常碰得鼻青脸肿。甚至头破血流,在无数次的跌倒后。楚翔终于可以独自站立。扶着墙壁慢慢从屋这头走到那头,不再需要小车或他人搀扶。这日。楚翔便提出欲早日扶灵下葬,让父母兄弟好友等入土为安。符陵提出与他同去,楚翔却坚辞不受。符陵虽极为不满地道:“你是不愿他们见到朕吧?”却也无法,只得令人先行准备好墓地并各种殡葬器具,次日再派侍卫用马车将楚翔送到旧居。
楚翔披麻带孝,一身缟素,艰难地一点点挪下马车,正是故居的大门前。两只威严的石狮依旧虎视眈眈地蹲在门口,浑不知人事变迁,楚府地牌匾上却扎了一朵大白花。楚翔走上台阶,缓缓地推开沉重的大门,通往堂屋的石径已是荒草萋萋,处处挂着灵幡素幔,却再见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庞……楚翔吃力地跨进高高的门槛,跪倒在地:“爹!娘!不孝之子来向你们请罪了!”磕下头去,往前膝行一步,再一叩首,向正堂爬去……额上磕出了血,楚翔只浑然不觉,良久,楚翔膝行入正堂内,这里已改成了灵堂,幽暗的室内点着长明灯,一边并排放着父母兄弟的牌位和灵柩,另一边的一具乌木棺材却装着安澜的遗体。
楚翔手足并用先爬到安澜地灵柩前,忍不住伏棺大哭。母亲和小弟,虽遭惨死,但死前总还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而二十载相知的好友,被自己连累致死,却连最后一面都不曾得见,还记得他曾说要到江边来迎接自己,眼前却只剩下这具冰冷的棺材,再也听不见自己地呼唤……楚翔悲从中来,直哭得气噎声断,眼前昏黑。随行的侍卫上前劝道:“人死不能复生,楚公子莫要太过悲伤,还是早些送亡灵上路为妥!”楚翔听了,胡乱抹去眼泪,请侍卫抬了棺木出门,自己则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因楚翔执意从简,送葬队伍并无仪仗乐队,只找符陵要了几个便衣侍卫护送灵柩。战乱时期,死人皆是常事,一路上并无人注意,静悄悄出城到了十里外地楚家和安家宗祠墓地。
楚家和安家本世代为邻,宗祠墓地也相互毗连,此时却空无一人,一座座高矮不一地坟茔矗立在灰黄的天幕下,寂静无声。坟地里长了稀稀拉拉几棵老树,虽是阳春时节,仍是光秃秃地,不见新芽。楚翔让侍卫们先将安澜地灵柩送到准备好的墓穴中。楚翔在墓穴边跪下,手捧一黄土,迟迟不肯撒下。安澜一代名将,却未能如父亲那样洒尽热血,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亦留浩然正气,最终屈死宵小之手,归葬亡国之后,怕是死也难瞑目!而若不是自己执意南归,他又怎会被陷害?周国亦不会灭亡!该死的是自己,但为何躺在这里的是他?……
此时天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绵绵春雨很快打湿了楚翔的孝服。有侍卫撑开带来的雨伞,要为他遮雨,楚翔拒绝了。合上双手,手心里的黄土和了雨水变成黏糊糊的泥浆,从手指缝中一点点地滴入墓穴……雨渐渐地大了,但再大的雨,冲得走泥土,又怎能冲走自己的罪孽与悲伤?
侍卫们挥动铁锹,泥土很快填平了墓穴,垒起了坟茔,墓碑上简简单单地刻着几个字“故周虎威将军安澜之墓”。楚翔看着墓碑,虎威将军是安澜生前的封号,也是他死后的光荣,日后自己的墓碑又会写上什么字样?
第五十一章 金剑已沉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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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从捧上王允的头颅,满是血污的森森白骨昭示着死前的惨状,楚翔亲手挖了个坑,将那颗头颅埋在安澜的墓前,摆上祭祀花红,酹酒一杯,微雨中,墓碑上的字渐渐变得模糊,虽然算是给他报了仇,却凭借的是敌人的力量……待自己死后,还是不要墓碑吧,也不用坟墓,就如王允一样,锉骨扬灰,才是归宿!
雨下个不停,葬完安澜,楚翔已满身泥泞。回到楚家宗祠,侍卫们不愿再任楚翔罗嗦,很快合葬了楚翔父母,又在旁边的一处较小的墓穴中掩埋了楚栩。楚翔跪在坟前烧纸,但雨水无情地浇灭了香蜡纸钱,怎么也点不燃。楚翔无奈,最后只得在父母坟前深深叩首,自己未奉养父母一日,未将小弟抚育成人,而即日还得随符陵返回上京,随侍左右,今生怕是无缘故土。清明忌辰,再不能到此祭奠,千里孤坟,其情何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