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月(7)
“臣明白。”
白佑麟看着东方霁华惆怅的神态,心情突然沉重起来。
一转眼便到了冬季,北风呼啸而过,大雪一夜之间便让整个京城裹上了银白色的新衣,房顶上、树枝上都堆满了厚厚的积雪。
从暖和的大殿内走出,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吹得脸颊隐隐作痛,给人一种脸似乎要裂开的错觉。白佑麟抬头轻呼一口气,天空白茫茫的一片,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空中飘落下来,宛如三月漫天纷飞的柳絮。
“白将军怎的还不走?”赵折走到白佑麟身边,拍拍白佑麟的肩,像一个和蔼长辈一样和白佑麟唠起了家常,“孩子此刻想必正在家中盼着将军回去呢,美景当与家人共赏,将军你说对吗?”
白佑麟只是斜了赵折一眼,对于对方这种可疑的亲近行为并不买账:“美景确实该与家人共赏,不过晚辈的家事不劳丞相费心,丞相还是多操心自己府上的事吧,贵府大小姐找回来了吗?”
“将军这话说得……老夫不过是想关心一下将军,将军何必如此夹枪带棍的。”赵折用一种看胡闹的小孩的眼神看着白佑麟,端的是一副慈父模样,“臣子之间和谐共处才能更好的辅佐圣上治理江山哪!”
“丞相的好意晚辈感激不尽,不过您有这个时间关心晚辈的事情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晚辈觉得,丞相的牵挂定是比晚辈要多得多的。”白佑麟说着,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折一眼,“晚辈先告辞了。”
“等等。”赵折伸手抓住白佑麟的肩膀凑到白佑麟耳边,语带威胁地低声说道:
“年轻人不要太狂妄,官场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现在圣上喜欢你、宠着你,不代表以后他还会向着你,再好的关系都抵不过一句君心难测。好歹也在官场呆了这么些年了,白将军不会不知道曾经的洛家和林家是什么下场吧?”
白佑麟的手紧攥成拳,不过由于衣袖的遮掩,赵折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他把赵折的手从自己肩上扒下来,侧身直直看向赵折:“这些话,我悉数奉还给丞相。丞相这大半辈子做了那么多,又得到了什么呢?”
说完便一阵风似的快步走开了。
看着白佑麟潇洒离去的身影,赵折冷哼一声。
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以为自己能蹦哒多久?圣上也不过是暂时根基不稳,需要一个人来帮他铲除异己,一旦白佑麟的使命完成,估计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得不说赵折的想法还是有道理的,但这些白佑麟又怎么可能不懂,他比谁都清楚在官场行走的不易,从他决定帮东方霁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为以后可能发生的一切做好了心理准备。
离开皇宫后白佑麟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长街转了一圈排遣心中的郁闷。
长街是京城里最长的一条街,它也因此而得名。
这是白佑麟最喜欢的一条街,记得小时候每次心情不好时,他都会跑到街上瞎转悠,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才悄悄溜回山上。这件事他做得很隐蔽,一般不会有人发现他偷偷下山,但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偶尔他也会在偷跑回来时正好撞上黑着一张的白尘,然后被对方罚跪一个时辰。
“不嘛,我就要那个!”
“乖,娘今天没有带够钱,明天再给你买,今天我们先买糖葫芦好不好?”
“那好吧……”
小女孩勉为其难的小表情逗乐了她身边的妇人,于是笑得温柔的妇人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小女孩的鼻子,拉着她买糖葫芦去了。
看完了整个过程的白佑麟有些恍然,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羡慕。曾经,也有一个人会容忍他所有的无理取闹,给他买糖葫芦,帮他挡下师父的责罚。
可惜的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佑麟啊,你真的想好了?”
“是的。”
“出了这松山,师父可就没有能力再保护你了。”
“我不怕。”
“你这孩子……唉,你可知师父不希望你再走林家的老路?”
“我知道。”
“……算了,想去便去吧。你去了,师父也该走了。”
“你要去哪?”
“去我该去的地方。”
……
还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白佑麟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一想起曾经的快乐时光,他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落在卖糖葫芦的小贩所在的地方,久久无法移开。直到雪下得越来越大,人们都开始收拾摊位准备回家时他才回神。
顶着呼啸的风雪抬起头,那一片片雪花像鹅毛一样落下,颤颤巍巍地挂在白佑麟长长的睫毛上,他微微眨眼,雪花从睫毛转移到下眼睑,被温暖的肌肤一点点融化为冰凉的水珠,水珠顺着眼角流下,看上去就像是在流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