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当时派人来给他传信的,不是沈嘉。他左思右想,把自己结识的朋友排了个遍,却毫无线索。
三楼寝室中,萧翌和范大夫正坐在窗边纹枰论道。木槿悄无声息的进来,朝她姐姐木棉挥挥手。
两人在门外嘀咕片刻,木棉才回来,对主子道:“陛下,镇江上船的人,竟是杜涣。”
“原来是他。”萧翌拿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没想到我们还未到杭州,就遇上熟人了。”
范大夫看在眼中,笑问道:“陛下要见杜涣吗?”
“我这个样子,见他做什么,不用了。”
今年萧翌的腿依旧不好,到了冬天便不见外人,平日里只能坐在轮椅上。并且随着天气变冷,萧翌体内的寒毒越发难熬了。
范大夫见状,建议陛下不如去南方温暖的地方养病,也可躲开宫中无数只窥探龙体的眼睛。
于是萧翌当机立断,一过完年就带着范大夫、木棉木槿等人出宫,乘官船从通惠河一路南下,沿着运河直达杭州。
至于为什么去杭州,萧翌说杭州风景不错,适合养病。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去杭州是为了谁。
萧翌不想见杜涣,可杜涣不知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见木槿,竟然独自带着好酒上了三楼。几名伪装成士兵的锦衣卫,抄起刀棍就要把他打出去。
“啊!别别别。别动手!”眼见棍棒就要加身了,杜涣不由惊呼出声。
谁能猜到上楼竟会被一顿毒打?原来那名官吏再三叮嘱他,不让他上三楼,是为了他好啊。
楼上,木槿听见杜涣的声音,急忙出来:“各位大哥,别打他,他是好人。”
锦衣卫住了手,杜涣冲木槿呵呵一笑,举了举手上提的东西:“我是来给恩人送酒的。”
“我家主子,不吃外食。”锦衣卫义正言辞道。
皇帝吃的喝的东西,都是木槿木棉亲自采买下厨,再经锦衣卫试毒后,才能端到陛下的餐桌上。
杜涣听后有些尴尬,脸色一暗想要离开。木槿见状道:“那个,我去问过主人,杜公子稍等。”
杜涣顿时一扫颓废之色,对木槿笑道:“麻烦姑娘了。”
而锦衣卫则凶狠的盯着杜涣,很想把这个二傻子赶跑,但他们不好拂了陛下身边宫女的面子。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一次萧翌竟然同意见杜涣了。
杜涣跟着木槿上了三楼,一进门便发现这间房屋布置的低调却有内涵,房内熏的是上好的百和香,屋内摆放的立式屏风,竟是千金难求的双面绣。更别提桌上的那些珍贵的瓷器花瓶了。
“杜公子,请。”木槿一出声,拉回了跑神的杜涣。他跟着木槿绕过屏风,终于看到她家主人的庐山真面目了。
“萧兄!”杜涣大吃一惊,原来对他施以援手的,竟然是仅有两面之缘的萧兄。
“杜公子,请坐。”萧翌此时正和范大夫一起用膳,见杜涣来了,便邀他入席。
杜涣看着桌上摆着四荤四素,虽说都是普通的食材,但颜色看着令人垂涎欲滴。
“多谢。”杜涣坐下后,拿出自己的酒,“这是我们家自己酿的酒,卖的最好了。此次拿来请萧兄和这位……这位兄台一起品尝。”
“甚好甚好。”萧翌笑道,“这位是范瑀,范大夫。”
“原来是大夫。”杜涣朝他拱拱手,又想起了一事,“萧兄你患了何病?”
“腿上有点毛病。”萧翌此时没有坐在轮椅上,也难怪杜涣看不出什么来。
“我们家药铺有上好的药材,范大夫若需要什么,只管派人去拿。”
见杜涣如此热情,萧翌笑道:“你们家又酿酒,又卖药,还做什么生意?”
“还有衣铺、客栈、粮店……”杜涣略显得意的说道,“对了,萧兄你在杭州可有落脚处,若不嫌弃,可去我家客栈小住,我让他们给你留最好的房间。”
“这……多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萧兄的恩情,我都无以为报。”
萧翌却摇头道:“不过派人传个话而已,最后也没帮到你。”
一提到那次舞弊之案,杜涣的兴奋劲也淡了几分,他神色落寞的说道:“可能是我,和科举无缘吧。”
“怎么会无缘呢?”萧翌问道,“又不是革去了杜兄的功名,下一次,还是可以再考的。”
“沈兄也这样说,想让我继续读书。”杜涣淡淡道,“可我却没有心思了。”
当杜涣一提到“沈兄”二字时,房间内的气氛突然僵住了。木槿和木棉小心翼翼的打量陛下的神情,而范大夫则望向窗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唯有杜涣还沉浸在自己错失科举的悲伤中,没有发现气氛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