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每天为枕边人写篇悼词(25)
紧接着,李立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双眼和那人撞了满怀。
那人眉眼锋利,相貌俊美非凡,明明看得出是汉人,瞳色却比汉人更浅一些——有点像银河漫天的夜晚,星子般的亮。
李立看他时,那人也第一时间看到了李立,眼里划过一丝讶异,然后将李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随即双手抱胸,嘴角挂着笑摇摇头,似乎是在为自己刚才的话语感到好笑。
轻挑。
李立鄙夷地从这名混血男子身上转移视线。
“贵客不要怪本王,本王只是听到异响,上来看看而已。”
说话者声如洪钟,人未到,威严的气势就已先压过来,存在感极其强烈,这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那人说话用的是戎狄语言,李立听不懂,岳青柏小声地在他耳边翻译。
岳青柏话说得不连贯,微微颤抖着,似乎已经猜到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李立比他更早猜出,这个声音他绝对不会忘,因为不久前,他还伺机潜伏在这人身边,只为摘了他的人头,擒住这贼中之王。
他日思夜想想要杀了的人,却成了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须屠背着手,带着身后的精兵猛将出现在门口,充满歉意地向那名混血男子打招呼后,看向了李立以及他身后的众人。
须屠是一个蓄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身为戎狄首领,他并不是那么的高大威猛,反而很精瘦,个子也不高。被太阳炽烤晒出的黑黄皮肤突出了他本来就很显眼的高颧骨,一双三角眼折叠塌陷的眼皮,遮住眼白,让人只看得到他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
他早已不见当日差点成为李立刀下亡魂的穷途末路之色,看着李立的眼神就像一只秃鹫,盘桓在一只受伤了、即将死亡的鹿崽上方,只为等到鹿崽闭上眼的那一刻,大快朵颐一番。
有那么一个瞬间,李立差点以为对方认出自己来了。
他赶紧稳住身形,劝服自己镇静下来。
那日刺杀须屠时,他满脸血污,五官本就模糊,而且他身形变化之间,根本就没有让须屠看清正脸。
须屠该不认识自己才对。
而且,须屠也该不认识他身后的太子以及黄正谦、岳青柏,他们从未正面交锋过。
想到此处,李立的心稍稍定下,若不是那个长相太过显眼的混血男子,总是淡淡地笑,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让他感到浑身发毛,李立还能再安心一些。
这人既然是须屠的贵客,那么身份必然不简单,李立虽想到了这一层,却无暇顾及。
眼下最重要的,无疑是从须屠的手中脱困。
“小人有罪,不知道是大王到此,搅扰了大王的兴致。”
李立恰如其分地展现出他的害怕,哆哆嗦嗦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胆小怕事的倒货贩子。
他“大王”两字说出来,身后太子和黄正谦都听得到,想必已经确认这人就是让他们恨得牙痒痒的“须屠”。
太子或许会忍耐,但是黄正谦通常情况下不会。
大概知道是自己为了个玉扳指把煞神引上来的,见到李立如此卑躬屈膝、奴颜媚骨,黄正谦却出奇地安静。
李立希望特别希望黄太傅那张舌战群儒的嘴可以保持闭合到结束。
须屠说了句什么,通过岳青柏,李立弄清他在询问他们的身份。
“我们是兰朝来的商队,做小本生意的,身后那位公子,是我的主人。”李立将刚才应对小兵的那一套又说了一遍。
须屠似信非信,他突然踢开跪在脚下的小兵,径直走到木头般站立的李玉面前。
李玉喉头滚动,呼吸短促。
须屠瞟了他一眼,然后视线盯上太子手上的玉扳指,不由分说地撸了下来。
李玉下意识地伸手,愣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须屠对着光线观赏这枚玉扳指,“听你说的,你们应该挺穷的,为什么身上有这么好的东西?”
李立赶紧道:“大王有所不知,我家主人是被逼无奈才行商的啊,本来家大业大,衣食无忧,谁料老爷突然间犯病死去,偏房一脉趁我家主人不在,设计谋夺了家产,这玉扳指是我家主人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看须屠的样子,分明是在衡量李立话中真假,显然这份说辞还不足以打消他的疑虑。
李立又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通木箱中货物的产地、作用、价格、如果卖出的话可以赚几分利,市侩的样子像足了为主人忙前忙后的伙计。
当初他采买货物时,和卖家对过账目,一下便记住了。
李立故意说得罗里吧嗦,好激起须屠的厌烦。
须屠果然挥手让李立不必再说,他把玉扳指丢在桌上,背着手,在李立面前来回走动,而后停住,间或审视一下李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