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他一心向死(144)
宣阑良久没有说话, 房间里的气氛凝滞。
宣阑是天之骄子,生来尊贵,这么低三下四的去讨好一个人,还被三番四次的拒绝, 早就该翻脸了, 还能坚持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江尽棠静静地等着他摔门离开。
但是宣阑没走。
他甚至还笑了笑, 说:“那就等你喜欢我了, 我再问你。”
“你……”
宣阑打断他的话:“吃完了我们去外面看看,最近几天一直在下雨,很有可能他们会趁机开闸放水。”
他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反倒是让江尽棠说不出话了, 只好低低的嗯了一声。
面不好吃,江尽棠却还是吃完了, 吃过饭, 宣阑让店小二找了个幂篱来,遮住印财那张如今是通缉犯的脸, 就同江尽棠一起出了客栈。
华州不如扬州繁华,但也很热闹, 街上行人如梭, 小贩叫卖东西, 儿童追逐打闹,衣着鲜亮的公子哥儿仆从如云,衣衫褴褛的乞丐跪在地上磕头,人世百态,各有各的活法。
走过一个巷口的时候,宣阑忽见这里围了许多人,上前打听了一句:“兄台,这是有什么热闹可以看?”
那人转头见宣阑气度不凡,便道:“这陈寡妇染上了瘟疫,大家伙都商量着架柴把她烧死呢!”
宣阑一顿:“烧死?”
男人道:“嗐,她得了瘟疫,可是会传染的,要是不烧死她,我们一城的人都陪她去死啊?!”
江南的疫情,宣阑了解过,如果不是密切接触,并不会传染,在感染的前期也并非无药可医,这些人不问医师,竟然要私底下架柴把人烧了?!
江尽棠见宣阑没回来,走过来几步道:“怎么了?”
宣阑道:“你就站在那里,别过来。”
哪怕知道碰触不会传染,但宣阑还是不放心,就江尽棠那身子,要真染上了时疫,不等大夫施救,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江尽棠有些莫名的站在原地,问:“发生了什么么?”
宣阑嗯了一声,道:“我去看看就好。”
他分开人群靠近,就见几个壮汉拽着一个病恹恹的女人,女人抱着柱子死活不愿意撒手,哭求道:“我没有得瘟疫!我只是感染了风寒……我没有得瘟疫!诸位行行好吧,我要是死了,我的女儿怎么办啊?!她今年才三岁啊……求求你们了……”
她哭的撕心裂肺,看客脸上都露出动容神情,却没有一个人开口阻止,壮汉不耐烦了,斥道:“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隔壁住着的王二嫂子都看见了,你去领了衙门里发的东西!上面的官老爷们不安好心,想要咱们的命,我们自己却不能白白的去死,为着你一个人,让华州的这么多人丧命,你的良心呢?!”
陈寡妇哽咽道:“我……我只是拿了两件衣裳……我的囡囡没有衣裳穿啊……我没有办法……”
宣阑脸色阴沉,问旁边的人:“衙门的东西?”
站在宣阑旁边的正是王二嫂子,她压低声音说:“京城里来了一位大人,说着是要赈济灾民,发放衣裳碗碟还有吃的……其实那都是得瘟疫死了的人用过的东西!我男人就在县衙里当差,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些勾当,才提醒我们的,我早就嘱咐了街坊领居,千万别去拿衙门里给的东西,结果这个陈嫂子……”
她叹口气:“也是作孽啊。”
宣阑眸光极度冰冷。
若是他不来江南,哪里知道他的肱股之臣,就是如此护佑一方百姓的呢!
他手指攥紧,手背上青筋浮现,几乎要压不住怒火,却忽然有只温凉的手覆在了他手上,宣阑一怔,转眸看见江尽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身边。
握着他的手,眼睛却没有看他。
“我不是让你别过来。”宣阑的情绪缓慢平静下来,反握住江尽棠的手:“这么不怕死?”
江尽棠瞥他一眼:“怎么,就我会被传染,你不会?”
宣阑一噎。
那边壮汉已经把陈寡妇从柱子上撕了下来,女人尖锐的哭声穿透性极强,有人低头擦了擦眼泪,说着造孽,有人摇头叹息,骂朝廷无能。
宣阑从京城里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上走下来,走下神坛,看见了真正的人间。
一个充满烟火气,也有无数丑陋的人间。
就在陈寡妇要被拖走之际,宣阑终究是开了口:“等等。”
陈寡妇仿佛看见了救星,嚎啕大哭:“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
为首的壮汉打量了宣阑两眼:“你是谁?”
宣阑弯腰,在地上放了一锭银子,道:“带她去看大夫。”
壮汉盯着那银子好久,才突然哈哈大笑:“看大夫?!要是能带她去看大夫,我们这街坊邻居的,至于要烧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