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郎(36)
回城之前,太子耳提面命,交代了他一篇说辞,此时七零八落,吞吞吐吐,勉强将一路所见所闻说了个完全,却全无他平日里的从容决断之气。皇帝自斟自饮,又喝了一杯茶,再问:“还有呢?”
“想问什么便问,之前闯宫的勇气去哪儿了,让雨水一浇,冲没了?”
“娇娇……镜郎,林纪他,为何会在……”
“哦,我正想告诉你呢。”皇帝搁下杯子,平淡道,“你送来的北戎女,四散在宫中,动了不少手脚,往我的饮食糕点里放烈性春药,想要我与他们公主生个孩儿。其中一个小丫头,素来无礼,冲撞了娇娇,娇娇将她拦下,尝了送来的点心,又罚她吃下余下那些,两人便都中了药。”
“不过不必担心,宫中秘传的凉药,足以断她们生育,就算偷人偷到天上去,除非闹个狸猫换太子,也搞不出个皇子来。”
“是,父皇思虑周全……父皇若没什么事吩咐,儿臣……想先下去歇息。”
贺铭近乎同手同脚,退到殿门,皇帝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走之前你与我谈的事情,如今已经不想谈了?”
“你觉得娇娇脏了,不干净了?”
贺铭进退两难,一时难堪,他是这样想的,却又忽然觉得难以启齿,张不开口。
“他是被人含过的糖,咬过的肉,还是不沐浴不刷牙不换衣裳?哪里很脏?”
贺铭霍然转身,怒道:“不!父皇,他……他同别人上床。同……若是女人,犯了七出之过,别说休妻,该要沉塘!”
“休妻,沉塘……哈。是,男人三妻四妾,分所应当,女人若有出格,就该以死谢罪……可娇娇从小到大,一直是以男人身份养成,他身份之显贵,在本朝亦是少有,你就能这样自说自话地,决定他死活?”
“我说过了,你把他当成女孩儿,想要娶他,也便罢了,可曾问过一句他自己的意愿,上床不算什么,露水姻缘,不必计较,若要真在一处过日子,你不该把他当做个人,来问一问他么?”
皇帝丝毫不以他的怒火为意,语调依然平缓,甚至还有些微微的笑意。
“你为何会想到娶他,是将他看作猫儿狗儿一般宠爱,还是把他当做美玉珍玩一样占有,还是承认他也是个人,有能力做选择,他可以选择你,也可以离开你。但他就是选择你,就是要来爱你呢?”
“铭儿,没有想明白这事,你谈什么嫁娶之事?若实在不愿想,我就令你母亲给你指婚,有的是不必你深思的人选。——哦,自然,如今你嫌他脏了,想要把他当成你妻子偷人一般,沉塘,是不想要他了,我还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贺铭一时语塞,忽然福至心灵,一句问话就到了嘴边:“父皇,也爱过、也是这样爱人么?”
贺琮沉沉地笑了笑。
“他死后,我辗转反侧,冥思苦想,过了许多年……可以算是,终于学会了爱人。”
只是迟了。
贺铭还待要问,皇帝已敲了敲桌案,将此事翻过:“崔融儿侍寝,封她个美人,给她喝点汤药,放她旧主古美人住一宫里去。”皇帝理了理衣袍,一身从容,重新转回了内室,“由得她们闹个天翻地覆去,太后生辰在即,见了血,大不吉利。你日后,无论收人还是送人,都该查个清楚明白,不要重蹈覆辙。你去吧。”
“没想清楚前,也不要去见娇娇,没得惹他难过。”
贺铭张了张口,有什么话想问,却问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的背影离去。
皇帝不喜欢他的母亲,也不喜欢古美人,不喜欢崔美人,不喜欢身边每一个与他同床共枕、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他爱的是谁,是哪一个已经死去的幽魂?
过了须臾,他才恍然知道,皇帝方才问题的答案。
那种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情绪,不是嫌弃,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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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写后改
(是谁也没想到的深沉走向
月底有事,大概4.1恢复更新
“他到底哪里脏”这一句话灵感来源机械性进食的《辞旧迎新》,可以算是引用或者化用?机械性进食太太永远的神!爱的我入手了zy,呜呜呜,可惜太太好像封笔了……
本来是想把抽奖发进咸鱼超话的,结果反复失败,选择放弃,就随便发一下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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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二十三
当天夜里,镜郎悠悠醒转,却没多久,又昏睡过去,发起了高热。
皇帝自然晓得其中缘由,想是药性剧烈,镜郎少年人底子,从来单弱,经不住这样欢好,便唤了医正来施针开药,守了他半夜,等到热度退了,方胡乱眠了一眠,把谢一恒留着照看,上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