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郎(222)
“……镜郎,你……”
话音未落,门扇毫不留情,咣铛一声,砸了个瓷实,陈之宁蹿到门前,用力拍了一拍,门却岿然不动,是由里头锁上了。
“……跪就跪!”
于是也硬气,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全顾不上了,咬着牙,把袍脚一掀,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由那起起伏伏的木楞子硌着娇嫩膝盖,在心里颠来倒去,只想着把镜郎扒光了,吞进口里,好好折腾他一番。
日头西斜,陈之宁被晒得头晕眼花,满脸是汗,还叫野蚊子好好招待了一番,脖颈上挠的一片通红,连挺翘的鼻梁上也落了个狼狈的大红包,眼见着屋里亮了灯,过不多时,有侍女过来请,口中官话说不清楚,陈之宁听了三五遍才勉强听出其中意思:二公子要用膳休息了,请公子回去歇歇,明日再来。
陈之宁连跪了三个下午,回屋便上药,多好的金疮药活血药也不管用,跪的膝盖上一片淤紫,走路一瘸一拐,还喂活了蚊子祖孙三代,眼见着青竹与王默进进出出镜郎的屋子,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偶尔瞧见镜郎衣衫整齐,捏一柄扇子,挽着个未曾见过的清瘦美人,嬉笑打闹,亲昵得耳鬓厮磨。那美人见了陈之宁,唇边一勾,绽出一朵笑花,又去与镜郎咬耳朵,陈之宁颇觉丢人,正欲开口找个场子,美人若有所觉,淡淡一眼扫过来,陈之宁不知怎的,一时语塞,什么都没说出来。
真作怪,却被他一个眼神吓住了——又是什么人?
第四天傍晚,陈之宁正打着瞌睡,却听见个熟悉声音,往前一栽,见了鬼似的睁眼,竟然看到了个没想过会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人。
林纾?!
而镜郎呢,居然笑意盈盈地迎了出来。林纾用眼角扫了陈之宁一眼,并未说话,倒是镜郎笑嘻嘻道:“你给我画的那白玉兰好看,很称那衣裳,我还有一件墨色的袍子,没点纹饰,你再给我画一树海棠好不好?”
林纾居然也是满脸的纵容,甚至还带了一丝笑意,同镜郎玩笑:“海棠繁复,得多加润笔之费——还须得等上几日,我可不得闲。”
镜郎拧了他手臂一下,林纾抓他的手指,一把攥住了,便往怀里一带,镜郎也未挣扎,就这么扑到他怀里去了。
林纾揽着他的腰,又道:“明日带你骑马去,今日需早些睡。”
镜郎做了个鬼脸,笑道:“这我可做不了主……”
林纾往他腰上捏了一把,镜郎笑着躲了,闪身出了院子,林纾眼中带着笑,表面看着镇定,实则步履匆匆,缀着出去了。
看这两人你侬我侬的亲热模样,不似兄弟,活脱脱就是一对爱侣。
徒留陈之宁跪在院中,连蚊子都顾不上扑赶,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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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橙汁:惊呆
第129章 一百二十五
上巳节一过,天气便一天热似一天,到了午后,院子里不见什么灼热阳光,桃花开败了,新叶长出来,树荫层层叠叠,风是缓缓凉了下来,远远近近,是舒缓的荼蘼香气,只是青石板上的热气,混着泥土里的潮湿,一阵阵地往上泛,灼的心口难受。
陈之宁一边擦着汗,一边捏着柄扇子,不断驱赶着在他身边打着圈儿的蚊虫,才一挥散,待他手臂一放,便又阴魂不散地绕了回来,饶是他周身衣物都由艾叶熏过了,身上挂了两三个薄荷的香囊,也挡不住山边的毒蚊子对他的一番热情,耳后几个蚊子包未好,颊上又多了几个咬痕,抓出道道红痕,十分狼狈。
陈之宁跪不多时候,镜郎午睡起来,嫌身上黏黏的,就要洗澡洗头,坐在廊下看人来人往地担水,吃一口应景的桃花酥、梨花糕,不敢给他吃冰冷了肠胃,就配了一碗薄荷金银花茶。一应人就当没见着跪着的陈之宁,陈之宁也学会了当看不见他们。只是镜郎要作弄起人来,实在可恶。正好王默在院中移种缸莲,镜郎见他穿着件粗葛短衣,一头一脸的汗,脸上晒得黑红黑红的,便抿着嘴笑,喊他过来伺候沐浴。
陈之宁也是风月人物,听这话里话外的笑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是气恼,一时又十分沮丧,不知自己花费这许多时间,千里迢迢追来,受这闲气罚跪,究竟为的什么?在京中娇妻美妾,就连那未婚妻,名门贵女,在他眼前,仍要做出贤惠小意的模样,来讨他的好,只是到底无趣。更别说歌女娈童,多少人趋奉左右,逍遥快活……可奇哉怪哉,没了镜郎,什么美酒美人,苍白枯燥,成了一层虚假的影儿。
镜郎要他想明白,可是他该想明白什么?
镜郎洗了小半个时辰,花香里尽是水声与细细的喘息,撩逗着陈之宁神思不属。也是合该有事,老天作美,忽然不知何处吹来一大捧乌云,严严压在檐角,又是一阵潮湿的风,吹得窗扇咣咣作响,天色阴沉,不多时,“哗”的一声,雨滴噼里啪啦,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王默披着衣,束着湿发,踩着一双木屐,哒哒哒地从陈之宁身侧跑出去,忙着照看还没移进屋内的芍药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