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郎(126)
镜郎总算得了清净。
又过了两天,一摞新书收在精美的盒子里,果然就送到镜郎案头。
镜郎把盒子倒了个底朝天,往里头一摸,使劲儿拆了薄薄的夹层,拆出一封封了蜡的信来。
他拆开信封,抖出里头薄薄两页纸,一目十行地看完,沉吟片刻,冲青竹点了点头。
“去新安姨母那里,说我……说我想吃……我想吃她亲手做的姜汁糕了,劳烦姨母亲自下厨,什么时候她做得了,我去蹭一口吃的。”
青竹出去后,镜郎翻了翻字纸,随意团成了一团,添进正烧水的小泥炉,神色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真当他认不出来么?
信封上的几个字,分明就是林纾的笔迹。
--
娇娇:这辈子没受过这闲气!给我等着!
哥哥:千里追妻……
第76章 七十五
虽然只是随便寻了个借口,不过新安派身边侍女来请,还是做足了预备,至少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让姜夫人也知道了。
她自然是做足了主人家的姿态,特意打扫了一间小厨房出来,一应食材随意取用,厨娘任凭使唤,跑腿的小厮就在垂花门外听用,如果有什么不齐备的,立时就去采买,又打发名叫流光的贴身侍女到了新安身边,供她随便差遣。
如星如月,流光皎洁。
我愿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姜夫人年纪也不小了,身边的侍女起这样婉转动听的名字,其中情意,未免太明显了吧?
或许知道这首诗的人,只认为她有多挚爱从前的夫郎……
也是,又有谁敢往惊世骇俗事上想?
姐弟通奸……
大家大宅的妻妾争斗,各房争宠,弄出人命是寻常事,为了这样的阴私隐秘,毒杀亲夫不算,还要如法炮制,毒死朝廷命官的原配妻子、当朝天子的亲妹妹、朝廷的长公主……
镜郎任由这思绪转了一转,就听见一把娇嫩嫩如同黄鹂鸟一般的嗓音,轻柔唤他“二公子”。
已有个妙龄少女亭亭立在堂前等他。
却又不是两位姨母身边的服侍人,她虽然眉眼清秀,颇有灵动之色,但光看脸上那故作温和大方的微笑,就仿佛她主子也在眼前,镜郎就感觉到一股子难言的腻味从胃里翻涌上来,顶着咽喉,令他隐隐有些作呕。
如月状似谦卑地弯了弯腰,朝镜郎笑道:“还请二公子和新安殿下稍等片刻,我们夫人忙过这阵子家事,就过来陪着说话。”
这回镜郎却没再客气,拒绝的干脆利落。
“云表哥还在病榻之上,夫人正是挂心的时候,又要理事管家,我同自家姨妈说几句玩笑话,这也要作陪,知道的是夫人爱惜晚辈,主人好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不近人情的混账玩意儿,一边气坏了这家的少爷,一边还恬不知耻地差遣长辈,连吃个茶,也要生出这许多事端来。”
如月也是巧言善辩之人,眼睛一眨,一句分辨就到了口边,镜郎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夫人如何贤良淑德,美名远扬,这不是夫人的意思,那就是你不会传话咯?”
如月怔了一怔,挤出了满脸甜润微笑,这回口还没张开,镜郎就干脆利落道:“你下去吧,我不想听。”
青竹一脸得体的歉意微笑,将门关在了如月的脸上。
室内一片清凉,却是撤走了熏香,大开了门窗,只在素瓷美人觚里供着许多桂花,清香味令人心头一松,但他吃药吃惯了的人,轻易就辨出花香里的一丝清苦药味。
新安身边的桃儿难得一脸松快神色,为镜郎打起帘子,转过一架漆木屏风,就见广平身边的黄玉、琉璃两个女孩,寻常都是板着脸,一脸肃穆,就算是笑,也总是有几分勉强,这时显出了几分青春少女的活气儿,蝴蝶一般来回穿梭,盯着垂髫年纪的小侍女摆放杯盘。
新安与广平两人坐在上首,身边站着杏儿,广平散着衣袖,新安捧着她的手腕,一边小心地为她吹着气,一边轻手轻脚,用纱布一圈一圈地缠绕包裹起来,细细打了个绳结。
镜郎眼尖,瞥见掩藏在纱布之下一闪而过,糜烂赘余的暗红色血肉。
他佯作无事,装作没看见杏儿端着药碗匆匆出去,将目光转向厅内。
高低错落的几张方桌上,满满当当全是各色点心,也难为了姜夫人,能找出这许多一样花色的白瓷杯盘碗盏。从家常简单的蜂窝糕,红糖饼,到繁复的宫廷花样,北地的民间小吃,再到扬州、苏州金陵一带的江南风味,镜郎见过没见过的,可谓是应有尽有。
镜郎先给姨母见了礼,看了一圈儿下来,惊讶地端了个凉凉的小瓷碗起来:“哎哟,还有益州那边的凉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