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郎(101)
却见宋寅娘手中挽着一篮葡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竟乐不可支,笑得直不起身。
镜郎摸了摸自己后颈,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
寅娘眼中笑得带泪,好容易止住,又忽的恭恭敬敬长揖到地,向镜郎行了大礼:“昔年托庇于长公主殿下,多年来勤勤恳恳,未敢懈怠,今天又得姑娘帮助,一并,还要托您,替我转达一句谢意。”
镜郎有些诧异:“这,寅娘姐姐,何不直接同我阿娘说……”
寅娘摆了摆手,笑道:“当年虽是长公主的恩德,但娘娘那时已有身孕,却有另一位贵人,特意从京城中来,一手替我家料理,平息了此事。”
“那位贵人虽然出身贵重,却没一点架子,体贴入微,令人如沐春风,凡事亲力亲为,也多亏了他,我才没有一心寻死,做出令自己后悔事情……多年来,一直未能再见,如今见二姑娘如此侠义,倒真是……一脉相承。”
镜郎一时怔住,竟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那是我……是……”
“您与长公主生得很像,气质也十分相似,只是您的眼睛,实在与贵人生得一模一样。”寅娘笑意盈盈,虽是自谦语气,却显然已经十拿九稳了,“我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却也晓得,紫袍玉带金鱼符,那是公侯才能穿得的服色。如今再见了您的面,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么?”
公侯服色,笑语自若,那自然不可能是二叔,而是他多年未见的父亲,宁平侯林诫。
那么长公主十多年来没有踏足此地,也是情有可原,她与宁平侯生疏至此,物是人非,怎么还敢故地重游?
宋寅娘见他愣愣出神,也没有再多嘴细问,引着镜郎往回走,转而主动为他释疑解惑:“您想来也好奇,怎么这群地痞无赖话里话外非要指着我来骂,十多年过去了,什么新鲜事儿,也该把旧事盖过了。”
“是……我方才听他们说什么夫人,什么钱财的,是与姐姐有仇?”
宋寅娘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事儿,说来话长,却也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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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内解答了48章出现的一个小疑问
想一想,55章,娇娇问长公主“能不能同时爱上两个人”的时候,长公主是怎么回答的呢(
第62章 六十一
“宋家是京城附近的大家族,父亲老实上进,略读了几本书,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身,虽然祖父母去世的早,也没有亲兄弟,到底自己立得住……也不是眼高手低之辈,颇懂经营。外祖父家中也薄有财产,是殷实的商户,父母两人在上巳节相识,据说是一见钟情……后来外祖一家随着舅舅去塞北经商,也就没来音信……”
“……家里财产颇丰,衣食无忧,我原本有一个哥哥,长到八岁,因为伤寒去世了,母亲当时怀着身子,大病一场,落了胎儿,从此再无法生育,就只有我这么个女儿,父母情好,父亲也不愿意纳妾纳婢,只说好好陪送我出嫁后,再过继个族中失怙的小儿养大便罢了,因此家中对我更是娇惯到了十分,读书学琴,习字算账,当做半个儿子。”
“我父亲在钱财上一直松散,一贯说‘家中能有今日,都是族人帮衬’,族中但凡有人开口,必不会让人空手而归,好歹是老天赏饭吃,年成好,年景也好,母亲攥着铺子,依然有些积蓄,谁料就是因为他不将浮财放在眼里,就有人要为了浮财害他!”
“我父亲有个同曾祖的堂兄好赌,光在我家里,便借了百八十两银,我家不催,外人却要逼债,他要去外地躲避,就将他妻子全送到我家中来,我父亲只当是自家亲眷一般好生款待,又要我小心谨慎。那堂兄,十来岁年纪,眼睛就在侍女身上打转,对着乳母也动手动脚,那堂姐,对着什么首饰都流口水,眼馋了就讨要,讨要不着便哭!我和母亲在自己家里受了多少闲气,二三年后,我那堂伯回来,带了一身伤寒病症,我父亲也好心,将他留着养好病再送回家去,又筹划着为他要回族产,为他一家生计筹谋。谁料老天不开眼,哥哥没有多久就因病去世……”
“家中没有儿子,一开始,他们打着照顾亲戚的名头,是想送女人来,什么沾亲带故的,我伯母的侄女儿,外甥女,都敢送来!后来又是什么孤女,十二三岁,癸水都没来的小丫头!真是作孽!我父拒绝几次,母亲也着了恼,再有人上门,一律打出去,之后,他们便张罗着要堂兄生子,多生儿子,非要有年岁合适的,塞到我家里来,夺这家产不可,父亲也被惹怒,上禀了族长,若要过继,嗣子一定要父母死绝,没有长上的孤儿才好,我们家做不出夺人血脉分离骨肉的下作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