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182)
众人明了,这是要定会元了。
王自行依旧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拎起“狂言”率先扔到首位。屈大人与许大人亦将自己看中的递上,共五份。
樊士远看后,沉吟片刻,故作为难道:“五人都才可惊世,一时难辨高下,不若启名一观?”
话音一落,王自行只觉得可笑,豁然起身佝偻着的背竹节样拔高,冷声道:“没骂错,真是一屋子国贼!”
语罢,拂袖而去。
屈许二人羞愧难当,余下人不以为然。
为了防止考官与考生徇私舞弊,礼部制定了一系列对策,字体统一与考卷封名实用性最好,但如今樊士远冠冕堂皇的要启名一观,用意不言而喻。
三日后,宋凌与王弗阳望江楼一会。
今日放榜,人都往圣人庙前挤,向来热闹的望江楼反而冷清下来。
宋凌率先开口:“不知王兄今日约我一见所为何事?”放榜日后,明日便是殿试,王弗阳为何不在家中准备殿试,反而约他见面,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他知晓王弗阳性直,也就没拐弯抹角的试探,直接问了。
“今日是为向你辞别,”王弗阳从身侧书篓中取出古籍递给宋凌不以为意道:“殿试我就不参加了,今日返回江东。”
知道自己落榜了?宋凌心里咯噔一声,转念一想又否定了这个猜测——王弗阳虽不知他具体学问水平,但顶着江东王氏这个名头就差不到哪儿去,总不至于连贡生都混不上。莫非是写了不该写的?宋凌感觉以他为人,还真有可能。
果不其然,王弗阳嗤笑一声:“我此行来京,本就是为骂人而来,傅御专权无人敢言,我敢,襄党曲解圣人言,妖言惑众,无人敢制,我敢。”
“自当还朗朗天青。”
宋凌接过古籍,赞叹道:“为人之不敢为,真君子。”心想,王弗阳无意仕途,又有王家做后盾,才敢随意行事,换了个家世普通的来恐怕连上京城的门都出不了。
二人就此别过。
王弗阳告辞离开后,宋凌遥望放榜之处,身处高层依稀能见个影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人头连成黑压压的云。期盼渴望,忐忑愿景被酿成风暴,只等一声雷响。
“铛!铛!铛!”
雷响了!
该走了,宋凌渐行渐远。雷响势起,人都往那处涌去,正是难得清静,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铁骑开道,驱散人群。两位放榜官一人端着红绸卷轴,一人敲响锣鼓。
围观人失了对铁骑的敬畏,推搡着往前挤,铜墙铁壁也被灼出道缝来。
“看见了看见了!”
“头名是傅丞相的儿子,傅秋池!”
“我就知道肯定是他,真给我们国子监涨脸!吹嘘江东王弗阳的人呢?别说会元,连末尾也挂不上,江东王氏逐鹿书院名不副实!”
“崔崇应第三,”一人垫着脚嚷嚷,矮些的只能在人墙外跳脚,“第二是谁?可是黄明坚?”
“不对,不对,叫谢陌,更不对了,谢陌是谁?”
放榜那日有两桩事最引人注目,傅丞相的儿子不负众望成为会元,第二名却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不知名举子拿下。
当日上京凡二人相遇,皆问:“你知道谁是谢陌吗?”
谢陌是谁?
一朝放榜,几家欢喜几家愁。
宋凌已经将嘈杂关在院外,独揽清愁。
翌日殿试,他半夜离府去往巷陌谢宅。宋承熙没有食言,真的替他置办一套假身份,验身官都未能看出破绽。只需要改换容貌,便可瞒天过海。
四更天时,引路官按照试卷上的籍贯来接人前往皇庭。一路锣鼓喧天,吹打不停,宋凌觉得自己一行人活像猴群任人围观。队列按名次排列,他前面就是傅秋池,可惜他认得傅秋池,傅秋池却不认得谢陌。
说来奇怪,傅罗二人自从年前一别后再未相见,近月不见傅秋池,今日一见宛如初见,和以往大不相同,又具体说不出哪不同。人还是那个人,长相还是那个长相,但整个人都凉透了,冻人。
有些像他爹,宋凌默默道。
五更天时从正午门入紫宸殿,帝王坐庙堂,权臣居两侧。寻常举子哪见过这场面,小肚腿都快转筋,所幸大家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没露出丑态,掐着嗓跪拜帝王后,依次落座。
宋凌也有些怕,他怕被罗青山看出来,甫一落座他拿余光偷瞄武官那一列。罗青山身材高大,又站在最前头,极其惹眼。
只见他眼皮半开半阖,平直的嘴角弧度凌厉,看起来不怒自威。宋凌脸皮子一抽,睡得真香。
昌同帝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他咬字极慢极轻,声线醇厚不似帝王,倒似凡间教书匠。他给众人设了道题目,当场作答。宋凌不徐不疾答完,任由大太监收走答卷。好整以暇的听着周围急促的心跳与杂乱呼吸声,暗讽,状元公早早内定,俗人几个还在心存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