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167)
书没了,傅秋池象征性的随意捡了两本,刚想结银子,掌事的却自知理亏不肯收银子,另外还将一台贵重的方砚做添头。傅秋池见他执意不肯收只好作罢,想着来日带同窗多来照顾书局生意。
刚抱着书巷往外走,迎面走来两人。打扮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头上都包着方巾,外头地上铺鹅毛,他们仍穿着青衫。
两人本在接头交耳的小声说话,陡然撞见傅秋池,两人神色肉眼可见的局促,忙不迭错开眼低头,又忍不住拿余光偷觑傅秋池。
活脱脱一副背后说人小话被当事人逮到的模样,不打自招。
胡乱一行礼,口称傅公子,人贴人的让出偌大空位让傅秋池先行。
傅秋池也不矫情,略一点头,抱着书巷往外走,他历来耳聪目明,方出书局数丈便听身后小声的交谈。
一人说:“是他不?”
一人回:“除了他还有谁啊,都说他那处有问题,不能行人伦之事可是真的?”
“我怎么清楚,你想知道不如自家去问,赶紧追上去人还没走远呢,你要真能问出来日后去听曲都我包了。”
“胡言,胡言,莫害我!”
傅秋池嘴角勾起,一路上总有陌生视线自以为隐蔽的打量他,走到最显眼的堂口时,他腾出一只手,单手拖住书箱,另一手背在身后握成拳,用力锤了锤背部,沿着脊椎一路敲打。
嘴里也不闲着,非要发出点声音作配,咳得惊天动地。
议论声一窒,倒傅秋池拉着破风箱走远又返潮样愈演愈烈,嗡嗡嗡嗡。
一人幸灾乐祸:“看来是真的,生在丞相家又怎样,赶上这病还不是孬种,又比我们高贵到哪里去。男人都底下论长短,他就是地里泥。”
有人扼腕叹息:“好端端的郎君,怎害了这病。”
有人打上小算盘,谋划着介绍自家治隐疾的姑奶奶上丞相府碰碰运气,万一叫他瞎猫碰上死耗子碰上了,那可就发了!
傅秋池捂着咳得生疼的喉咙,很有些得意。也不枉他大雪天特意出门作秀,这下全上京都知道他身有隐疾——不举。王家但凡要点脸皮,都不可能再将娘子往“火坑”里推,让她守活寡。这事要干了,王大人脊梁骨都被天下读书人戳成马蜂窝。
正得意着,只听一道急促的声音响起,“郎君,你怎还在这儿磨蹭,老爷唤你快些回去!”
傅秋池抬眼一看,原来是被他留在府中的书童,他一听“老爷”二字心里直发怵,也顾不上得意,慌忙迎上去将书箱往书童怀里一放,提高袍子往丞相府赶。
边走边想着,父亲为何寻他。八九不离十是听到了外头的传言,说他不举,想寻他回去问问情况。针对这一可能出现的情况,傅秋池早想好对策,他眼下是真“不举”了。罗锦年替他在白家寻了一味药丸子,服下之后底下命根会暂时性失灵。药效不长,多则一月少则半月,但已经足够糊弄父亲。
日后待颦儿进门,再推说治好了便是。
他爹太老辣,不真出点问题怕是瞒不过他。
傅秋池思维一发散,就想到了林瓶身上,毛头小子样傻乐,他扶了把身后跑得东倒西歪,两腿快打结的书童,“我让你寻的木料可寻到了?”
书童跑太急,说话像灌腊肠,一节一节,“找找,找到了,是海外的万年雷击木,郎君又想雕些什么新鲜玩意儿?”
对帮傅秋池寻木料的事,书童没干过千回也干过八百回了,他侍奉的这位郎君啊,有个不大雅的爱好——木雕。这些年零零散散雕了得有好几百件,府上两间大屋都堆满了郎君雕的小物件。
他原以为这次也是要雕个雀儿,狸奴。
“雕个宝瓶。”
雕个啥?书童耸肩抵了抵自己耳朵,以为是听错了,抬头不解的看向傅秋池,“木瓶子能装水啊?”
傅秋池弹了书童一个脑瓜崩,语气柔和到能滴蜜水,“装的是我的心。”林瓶单字原是个瓶字,他后面附庸风雅学着红楼唤她颦儿。但林瓶却是上天赐他的独一无二的宝瓶,他打算亲手雕个宝瓶做聘礼。
宝瓶归你,你归我。
而万年雷击木火锻不毁,遇水不潮。鼠蚁不侵,千金难求,能保存千年万年。也正如他对林瓶的心意,海枯石烂矢志不渝。
书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打几个摆子嘟囔道:“郎君你好恶心……”
傅秋池不以为意,反而包容的笑笑,“等你长大就懂了。”
两人说着就到了丞相府,傅秋池像被扼住喉咙的鹌鹑,一下噤了声,他嘱咐书童把书箱抱回他院子里。连衣服都来不急换一身,抬手扫了扫了灰,提着一颗心就往傅丞相的书房去。脑海中不断删减措辞,争取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