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行+番外(404)
待其一行准备用膳时,韩怀瑾在后朝金铎道:“金兄,今晨早膳用得多些,这时候我就先不去了。”
金铎停步,挑眉未言,侧首看着冯儒,言语却是对着韩怀瑾说的:“这……不若只来尝尝佳酿也是好的……”
一时间,众人目光聚在冯儒身上。
他半侧首,下颌僵硬道:“……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韩怀瑾眸光一跳,不是滋味地听言跟上。
湖心亭内夏风柔暖,帘帐旁琴女奏乐伴景,只闻见莲叶接天,无穷碧光,荷花映日,别样鲜红。
金铎有意让这二人坐在一起,自己自然也就挨着付尘落坐,也是有心再探探这青年口风。
他亲自给付尘斟了一杯美酒,笑道:“付小兄弟,我可是打心眼儿里的怵你,你可知道为什么?”
付尘言谢而接,答道:“因为我曾经恃武凌威、剑指大人?”
金铎摇摇头,这两年身体滋养的愈发丰润,脸上横肉却是紧实不少,随其笑意牵动而起:“不,付小兄弟,你是个亡命之徒,任何对这尘世尚还心有眷恋的人,都最怕你这般的人。”
付尘啜饮一口酒液,醇厚浓辛,果然滋味妙绝,比帝京城内掺水的官酒不知要好上多少分。
临行前他可要带回去几盅给男人尝尝,他心道。
“这句话说得也没错,只是说的是从前,”付尘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我,也怕亡命徒。”
“这么说,付小兄弟现在已经大不同前了?”金铎问。
付尘笑笑:“或许是发觉世上也并非全无留恋事……只可惜岁朝有终,不敢怠慢,也不愿辜负。”
“人生一世,对得起自己才是正行,一味将别人的担负架在自己身上,除了自添忧恼,还能得甚么益处?”金铎笑道,“何况别人也未必领情,许多俗事归根结底不过就是顾影自怜、自说自话罢了。倒不如随着天地自然,啜风饮露,有这满享的痛快……”
付尘摇摇头,满饮了一杯,沉默不言。
碍于那边两人在场,有关先前行刺过往之事也未肯深谈,毕竟金铎也揣度不完全冯儒现下对倪从文的态度,也就不当面戳这个事端。
宴饮于柳歌声中毕,付尘起身朝金铎道:“金大人,可否再单独一叙?”
“正有此意,”金铎同起身朝冯、韩二人笑道,“两位仁兄贵客既然也是多时未见,我就不多打扰了,山庄内各处景致皆可供二位赏玩,冯兄初来,可要好好游观一番。”
那两人于餐用时相互言说许久,此刻神情显是缓和不少,韩怀瑾抿唇道:“有劳。”
金铎笑辞,这边付尘朝冯儒颔首致一礼,而后紧随金铎沿廊道而行。
合抱回廊架设于湖畔草野,远处山岭碧绿,花树香袭,风清鸟唳,自然景致美至极处。
付尘叹仰金铎懂得享受,不自觉间将心中话说出。
金铎听到青年喃语,笑道:“这年纪大了,当然偏爱这自然之景。山庄里头跟随的都是当初我身边的亲信余众,虽说大多已无家眷亲属,可脱下花翎冠帽,聚在一起,大家都是相同一般的嘛……”
从前因心中芥蒂,付尘自始便把宦官太监当作为乱的祸根,即便晓得其中大多是求讨生路的贫家子,也极少施及怜悯同情。仇恨嫉恶皆是蔽人眼目的好手段,倪从文自当是能够巧妙运用、融会贯通的高手,也因而能将他困在其中久未脱身。
“冒昧相询,不知金大人如何跟冯大人攀起的交情?据我所知,冯大人一贯是原则坚固,不肯轻易妥协的人。”付尘道。
“其实也并非有甚么过命的深厚之谊,只是当初我临辞官之时,姜华预准捅我的旧事,拿当初枢密院的军费支用做文章,只是有些东西时间长了,一时半刻业已辨不清真假究竟如何,”金铎道,“冯大人当初也只是出于立场原因,顺手帮扶,想必他那时已经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不过在几年前官营酒盐铸铁时,我恰好和冯大人的主张不谋而合,一来二去的,也就有了些顺手相帮的情分在。”
“这次邀冯大人过来躲躲风头本也为一时起意,原想着依冯兄日常作风个性,自是不愿来的,倒也没想到他竟真的过来了……”
付尘道:“金大人想要躲避风头,可外患临门,随时都有外敌进犯的危险,怎么能坐得安稳?”
金铎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寻欢行乐能在一时便享一时,何须操心那么多?胡人和蛮人在江北如何闹我也不是不知晓,可我有能做甚么呢?”
说着,声音低下去几许,道:“提督当年倒是一腔平戎志,可结果又如何呢?敌得了前方来的明枪、可敌得了后备窜出的暗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