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行+番外(35)
付尘又不作声了,他看着火势渐大了,便将置在旁边的许久的衣物扔进里头,火苗子被压下一点,堆火黯淡许多。
“苏让死在外头,也是他爹勾结阉宦造的孽,怨不得旁人,”唐阑道,“他平日里作风人缘本就极差,死了就死了,连我这比你早来这儿许多年的人都没什么想念,你何必为他做到这般?”
“他脾气蛮横,却非当死之过,”付尘淡淡道,“也不该受此无妄之灾。”
“天意如此,”唐阑道,“善人尚且都未必能得善报,何况他呢?”
“真的是天意吗?倘若那些人不将事情做绝,未必要到当时赶尽杀绝的地步,”付尘难得深究于此,火色映进他瞳中,“他也未必就会死了。”
“什么是天意?”唐阑反诘,“你口中的那些阉人作风一向如此,恰好落在苏让头上,不管其中有多少纠葛,除了怨天便是尤人,你揪着那些人不放又怎样?换了别人,还是一样的结果。”
“……一样的结果。”付尘低声喃喃。
唐阑将从屋中带来的酒放在中间,酒罐上倒扣的两只碗被拿下,他将一只空碗递过去,又道:“先干了。”
“死者为大,”付尘掂起酒罐倾了一大碗,将倒好的第一碗酒向前方淋洒开,“苏让先饮。”
赤焰吞灭了酒气,愈发肆狂燎烧。
唐阑冷笑一声,将自己这边倒好的酒一把灌下。
“唐阑。”青年忽唤道。
“说。”
“如果我有一天死在你前面,”付尘喝了口酒,道,“你就不必给我焚纸了,给我添上一斤酒浆,我也一直记着活着的这些时候同你喝酒的日子。”
“滚蛋……谁死在先还说不定呢,等随军奔了战场,说不准我还死在你前面,”唐阑声音昏沉几分,道,“你给这小子烧一堆烂纸,还不许我给你烧了,都成了你的理……”
“整日寻思这些有的没的,看来我还得回去再给你煎一副药吃……”
“这火一时半会儿灭不了,要不我现在打桶水过来给他扑了……”
“算了,我不去,你去罢,该你去了,你在我前面,你一直都在我前面……”
二人酒后情态两异,又皆由于平日之状。
付尘比日常在人前所现更要沉默,而唐阑则比往常言语更琐碎。
“今天买得匆忙……你想要些别的东西吗?”付尘支着唐阑上半身,道。
“你……”唐阑停顿一下,眯眼道,“你去买点儿肉让我垫垫罢,我…我饿了……”
“好,”付尘看着逐渐熄小的焰火,道,“先回屋,我去肉铺给你买牛肉。”
“嗯……”
唐阑歪着脑袋在付尘肩上,迷迷蒙蒙地,一副深醉的模样。
“先到屋里,”付尘道,“我给你买。”
醉后的人总是清醒的,青年面色一副酒液的冷煞,撑着唐阑到了屋边床上,后者朦胧这 双眼,欲昏欲睡的情态泼洒在木床上。
付尘出了营房到帝京街角买了几两牛肉,回来时,唐阑已经歪倒在床头一动不动,显然是撑不住醉意睡着了,他上前替其悉心铺好被子,随即熄了床头的烛光。
“唐阑,”青年的脸在黑暗中隐匿无形,听他缓慢道,“你可要好好的。”
付尘发觉,自己虽有能力在烈日一般的炽亮中直视后者,却无能力在一片黑暗中识到何种物象。
“好梦。”
付尘躺在床上,朝着对面人道。
对面渐渐起了鼾声。
深夜钻到静谧的深邃之穴,此时,万物悄悄跌进歇息的洞穴,人人躲在屋中。
血色的黑夜覆盖上前者的浓艳。在这深黑一片中,凡是清醒的,都可成为这场暗夜诡欢的见证者。
“提督……你不来再点儿肉吃?”赤甲军内副将徐恩广咽下自己盘中最后剩下的一片烧鸡,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用,”贾允位于几人位的圆桌上临墙一侧,笑答道,“今夜宴饮是特地为诸位准备的,理应由你们慢慢消受,大家尽兴便好。”
那副将讪讪应道。
若是在其他时间场合自然无妨,只是此时若论尽兴只怕桌上几人皆是半分兴致也无。
无怪他心存疑虑,这顿餐饭设宴于帝京城内煜王府邸,而贾允传至的邀令亦是以煜王为旗号。时隔一载,此次夜宴突然邀请,想必是有要事相宣,可诸将临来之后,不见煜王人踪,反倒为贾允将其引至内所享宴,不知这边是打着何等心思来,半晌未言及正事。
贾允将座上一众人神情脸色尽收眼底,若有所思。
“诸位可吃好了?”他环视一圈,见席上鸡鸭鱼肉、玉液琼浆皆被洗劫干净,剩下些零星的菜食在座人也没有再食之意,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