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帝王书(12)
“吴伯只说那孩子口不能言,是个哑巴,那你……是觉得那孩子有什么蹊跷?”
楚岚想了一下,道:“行止端方,有礼有度,颇有城府还写得一手好字,那字……一看就知是名家教出来的。”
“这样一个孩子……”江先生也皱起了眉:“我来过那么多回,一次都没见到,难不成他是故意躲着生人?”
楚岚:“不无可能。”
江先生沉吟片刻,道:“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个孩子的来历恐怕确实不简单,你安心养伤,千万不要声张,等我消息。”
“嗯。”
……
楚岚这种货色,从小被他爹当沙包揍,之后就被扔进了军营,和一帮抠脚丘八为伍,不但没过过一天养尊处优的日子,还硬是把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给活活蹉跎出了一身贱骨头。
胡人来犯,边关吃紧时,营中将士兵不解甲、枕戈待旦,吃不好睡不着,他就满心惦记着,等哪天太平了,他非得躺床上和棉被长在一块儿睡他个七天七夜不可!谁知这一遭机会来了,一躺就是半个多月,也睡了个够本,他又受不了了,和雁归直报怨房里太闷,自己躺久了腰疼腿疼浑身疼……真是活脱脱的一副贱皮子。
可能是被那天江先生说他伤口愈合的快这话刺激到了,楚将军就又有了作死的勇气,隔天就咬着牙爬起来,非要下床溜达。结果,大将军还是高估了自己,躺了十多天,腿上肌肉早就僵了,根本不听使唤,一下床就差点摔了。幸亏雁归搀着他,才没酿成惨剧,但还是抻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雁归扶着他躺回床上,挺尸似的缓了半天,楚岚才有了吭声的力气。
“雁归……”他有气无力地哼哼,“我想吃糖酥饼。”
方才疼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都虚了,这会儿想吃口甜的补补。
雁归有点为难。
虽然糖酥饼是油酥和面,饼皮是酥脆的,但是他喉咙的伤还没好利索,万一……
雁归看了他一眼,还是去了。
楚岚瞄着他瘦小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儿,只觉得这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才这么一点大,却老气横秋的,沉稳得像个小老头,他究竟是有过什么样的遭遇,才磨砺出了这么一身与众不同的气质来……
他正天马行空的瞎想着,雁归就回来了,左手盘子里端了两个糖酥饼,右手还端了只碗。
楚岚自己用胳膊肘撑着床,有些吃力地坐起来。
雁归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手脚麻利地拽了条薄棉被,卷成一卷,塞在楚岚背后,给他靠着。
躺了十多天,第一次坐起来,楚将军舒服得不知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真是的!连看东西的视角都舒服多了……
雁归在床边椅子上坐下,却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楚岚一扭头,才发现那孩子坐在那儿,把整个糖酥饼一点一点掰成小块,泡进了他端来的碗里,然后拍了拍手上的饼渣子,端起碗来,拿勺子舀了一块饼送到他嘴边来。
这是?
楚岚没弄明白此举意义何在,但还是张嘴接了,待那泡软了的酥皮在嘴里化开的瞬间他终于明白了。
雁归这是担心饼皮粗糙划伤自己的喉咙么?
酥饼的甜香混着蜂蜜水的味道,能甜进人的心里去,楚岚却突然一阵鼻酸。
五岁之前的事情他大多已经记不得了,在那之后,家里也从来没有人这样待他,即使生病,也只是请个大夫,熬几碗苦药汤喝下去,然后等他自己爬起来。
从没有谁能像这孩子这样一天到晚只围着自己转,时时处处替他着想,心里眼里仿佛就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孩子巴掌大的一个饼,雁归喂得很慢,楚岚也吃得慢,两人足足墨迹了快一盏茶的时间。等雁归放下碗,一抬头时才发现楚岚表情不对,立刻惴惴不安起来,有些后悔自己的擅作主张。
楚岚整日里都是和一堆粗糙汉子为伍,人也直来直去惯了,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看着雁归本来就清瘦、这些天更是憔悴得快脱相的脸,于是脱口道:“雁归,我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不用成天陪着我了,让吴伯换别人过来。”
话一出口,雁归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还剩了点蜂蜜水的碗,雁归点点头,站起身把碗盘收了,低着头走出房间。
楚岚皱起眉头看着他走出去,总觉着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可他又实在想不明白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只能傻愣愣地看着轻轻合上的门,一头雾水。
很快,吴伯就换了个小厮过来,就是那天打过雁归的那个孩子,这小子看起来比雁归年长几岁,生得虎头虎脑,做起事来也粗手大脚,倒个茶能碰得杯翻碗倒的,端碗汤也能一路走一路洒,关个房门能把死人吓活过来!气得楚将军一度想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