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儿,你还是忍不住刺他一句:“他已年逾五十,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丞相倒不挑剔。”
可见他说的这样妥帖,又忍不住起了疑心:“江疑,你……”
“我瞧不上他,”他倚着窗又抖开那扇,一下一下地扇,“不过是收拢人心的面子货罢了。”
“他一个刚上任的草莽茂王,私库竟掏的出两年的赋税……别人不知道从何而来,我难道还不知道?”
他眸子这次确乎冷肃了下来,甚至是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的:“昔日你父为齐王,你尚且年少,同他两线作战,并不知情。他占肃阳、汾象两城。如土匪过境,烧杀劫掠,民不聊生。”
“宁无决分身乏术,数日后前去支援,竟见城中百姓尸骨成山,血流漂杵。”
“如今做这假惺惺的仁义收买人心,便能将这一节抹过了不成?可惜……我还活着。”
他捏着扇,骨节竟泛了白。
他合了合眼,隔了好一会儿,终是对你粲然笑道。
“且寻个机会,清理门户罢。”
第12章
27
江疑自那日起,便愈发忙碌,除去那些公文,又要四处同文人宴饮,时常披星而出戴月而归,你心知他是在想方设法搜罗茂王的证据。
前些日子在京城趁病养下的二两肉,又这样无声无息地消了下去。
你看不惯,便趁他不在,替他瞧了瞧那些繁杂冗长的公文,忍着头疼批了些,放在他批过的那堆送走。
他一日公文无数,想来也不会注意到多了少了。
你自以为天衣无缝。
谁晓得隔了两天溜去,便瞧见他坐在案牍后撑着头唤你:“圣上。”
你心虚面冷地“嗯”了一声。
“有空多练练字。”他执笔垂眸道。
……被发现了。
你行军多年,虽也读书习字,但显然比不得江疑那写了多年的铁画银钩。
——估计在他眼里,跟狗爬也差不多少。
你恼羞成怒,干脆硬扯了块遮羞布:“不过是瞧瞧丞相有没有欺上瞒下。”
他看都没看你一眼:“还在公文上骂人。”
“谁让他废话连篇。”你道。
“臣收到了许多信书,”他按了按额角,“问圣上怎么奏疏没批,倒有空抢臣的活儿,回复公文了。”
你有些恼火。
果然就不该指望江疑有一分良心。
你拔腿就要走。
却听见他又慢慢说:“萧元骐。”
“何事?”
“有人送了茂地的厨子来,正在后厨筹备糕点,你留下一起尝尝。”
你转头看他,他也正瞧着你,睫毛颤动,闪过一丝莫名复杂的神色,叫你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他很却又变回了波澜不惊的平淡。
“怕不是下了毒了。”你低语一声,终究是没走出这门。
28
数日后,你终于面见了茂王,是在只有你同茂王两人的叔侄私宴里。他因为你多日的拒之不见,以及江疑的屡屡试探,显然有些焦躁,却披上了温慈长者的皮。
他坐在你的下首,同你慈眉善目的闲话家常。
酒过三巡,才道:“圣上,臣年纪大了,有些没用的心,便不得不操了。”
他这日不曾穿锦衣玉带,而是一身家常衣袍,仿佛仍是你食不果腹时,那个同你一起忍饥挨饿的叔叔,同你叔侄之间私话闲聊。
他说:“江疑此人,用不得。”
你的眉梢动了动:“为何?”
茂王言辞粗野直白:“我是个粗人,也不懂得太多,但咱们在山里时有规矩,吃了人肉的狗,留不得。”
“江疑是权臣,那前朝小儿顾瑢在他手中形同傀儡一般,他能摆弄顾瑢,便也总要惦记着摆弄你,是不是?”
你不语,慢慢喝酒。
茂王见你这般作态,便有些不快,却强压了恼火,又赔笑脸道:“圣上年轻气盛,爱玩闹也是常情,若是真得了趣了,收进后宫里慢慢玩也就是了。”
他这话倒教你心里头一动,你承认你被这无耻下作的主意吸引了。
房间里有了细碎的声响,被你轻声咳嗽掩盖了下去。
你瞥向后头的屏风,下头露出一截绣竹的锦靴来。
“他怕不愿意。”你轻笑一声。
“圣上这便是年轻了些,”茂王目光闪过一丝恶来,低语,“打断了腿,对外说是死了,再随便顶个女人名字送进宫里去,谁还能去追究不成。”
你忽得冷了目光,抿起嘴唇。
茂王却仍道:“圣上可想好了,得过权势的滋味儿,这可就忘不掉了。”
你便盯着他的眼睛,冷笑了一声:“那皇叔呢?”
“权势的滋味,忘得掉么?”
29
“你打草惊蛇了。”见茂王去了,江疑从屏风后出来,桌上随意捡了一块糕点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