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么想了良久,多日以来七上八下的心情到底有所啴缓,总归晏琇和厉狗蛋现今已经安全,他与司劫相靠着小憩,倦意汹涌如潮水,连门外喧嚣的风声也逐渐远去。
而再睁不开双眼,模糊中,厉执只觉周围熟稔的气息若有似无,恰到好处地将他笼罩,又有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若有机会,定不再负你……那碗百岁羹。”
“……有机会个屁,你都给摔了个稀碎。”
悠悠传出这么一句,厉执头一歪,鼾声贯耳。
100.中毒
这一觉睡得极沉,沉到连梦都无,仿佛许久未曾如此充实地休息,待厉执倏地睁眼,已是傍晚,脑内清明不少,厉执望着空荡荡的身旁,一骨碌翻身下地。
“醒了。”谁知一出门,最先看到的,竟是扶风。
扶风站在如墨的檐廊下,一身石青长袍意外地不那么出挑,像是与沉沉的房檐相融。
“司掌门……”张口正欲询问间,厉执听见自己异常喑哑的嗓音,下意识停顿,抿抿嘴,将干裂的嘴唇濡湿,“他们人呢?”
他还记得睡下之前,司劫与他说好,等厉狗蛋一醒便找扶风给看看,这是已经看完了?
“怎么?”扶风却哼笑道,“难不成你们一刻都不能分开?”
眉头锁紧,厉执与他对视片晌:“啥意思?”
“你们那小孩儿我仔细看了,”而并未再说其他,扶风忽地又难得神色凝重道,“有两件事,我想要同你确认。”
周围静悄悄的,月光被云雾拢住,来回搜寻却看不见一名弟子,自是察觉出眼下有些怪异的气氛,但听到扶风主动提起厉狗蛋,厉执暂且压下心中怀疑,还算客气地开口:“你说。”
于是扶风倒也没有犹豫,紧盯厉执的双眼干脆说道:“第一件,是关于他身上的毒。”
“……什么?”
面色一滞,厉执竟没能听懂他的意思。
“你不知道?”扶风却更是一脸意味深长般凝视厉执。
“你说清楚,是谁身上的什么毒?”
强作镇定地问着,不知为何,厉执只觉扶风此刻的神情令人没来由地脊背生寒,好似在深渊底下藏匿已久的怪物正欲浮出水面,动一动,便是毁天灭地的可怖。
只听扶风继续道:“他生来残疾,看似只是手脚的问题,但归根结底,是因他脑内脉络受损,失去了可自如控制四肢的能力。”
“想必这些早在他出生后,便有大夫告诉你。”
“……那又如何?”
“而我要说的是,”扶风负手上前一步,像要更清晰地将厉执接下来的表情收进眼底,字字刻骨道,“他脑内脉络之所以受损,是由于,你怀他的那段时日,曾长期与剧毒为伴。”
“什么……”
“抑或是,你也中了剧毒。”
随着扶风极其笃定的几句话落,厉执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当即否定:“不可能。”
当年他从九极教逃脱时体内的化云散早已解开,即便没有,后来他误入司劫闭关的山洞,与司劫纠缠那七日也该彻底失去效用,哪里会一直留在体内?且那化云散不过是让人短暂失去气力的蒙汗药一类,根本称不上是剧毒。
“你不如听我说完。”
而扶风好似并未在意厉执的否认,只缓缓又道。
“若是他方一出生你便找到我,说不准,我有法子逼出那些毒来,就算不能使得手脚恢复如常,但也可与常人无异般活下去,更不至于如此体弱多病。”
“可惜,你曾找到的那些大夫,没能看出根源,耽误了解毒的最佳时机。事到如今,那剧毒早与他的骨肉相融,要不了多久,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放屁!”不等扶风说完,厉执蓦地打断他,“尽是胡说八道,要真像你说的中毒至深,他怎么可能现在还生龙活虎!”
扶风也不恼:“我没猜错的话,他只有近两年身子骨才看起来硬实一些,是也不是?”
“你又想说什么?”
“那毒自胎里带出来之后,起初淤积在脑内,应是对他影响极为强烈,尤其最初两年,是他最难熬的日子,他能挺过来,也算是命大。”
“不过我听闻你后来并没有因他患病而一味娇惯,反而逼他学会走路,让他即使没有你在身旁,也能够自食其力。”
“倒多亏你这番……不近人情,使得毒素四散,更有一部分流走,否则那毒悉数淤积于脑内,必活不过五岁。”
“但即使如此,你也最多替他争取了两年的活头,待毒散至全身,与他融为一体,到头来仍免不了一死。而且,他现今越是看起来健康,也就越说明,他离毒发不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