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尘雪(55)
江开霁走到一颗格外高大的树旁站定,拿下方才从马背身上解下的铁锹,撸了撸袖子便开始挖土,宋观止在一旁看着,不过一会儿便有一个小土坑出现,箱子的边缘显露,江开霁放下铁锹,用手把上面的泥土拨开,把木箱拿了出来。
江开霁低头看着手中的木箱好一会,宋观止走上前问他:“要拿的就是这个吗?”
他点点头,宋观止三两下替他把土坑填平,两人朝前走去。前方不远处有个小土坡,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江开霁和宋观止在草坡上坐下,江开霁打开了木箱。
里面放着一张叠好的信,和一个破破旧旧的布玩具。
布玩具是一只小老虎,看起来像是手工制品,做得不算完美,甚至有些品相简陋,信纸的边缘已经泛黄,一碰便薄脆的极易开裂,一看就是多年前写的。
江开霁拿起玩偶,给宋观止看,嘴角挂着浅浅的笑,道:“不是很好看吧。这是我母亲做的。”
宋观止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母亲在我十岁时因病过世,这是她从前给我做的玩具。”
宋观止的眼神有了波动。
江开霁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打开信纸,“十岁的孩子虽然懂得不多,但知道的也不少了。他们总觉得我小,许多事情都瞒着我,一直到最后一个月才告诉我母亲已时日无多。”
信上大抵写着一位母亲在最后的时日想告诉孩子的话,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悉心封存了起来,一放便是很多年。
“父亲从小便不爱管我,精力向来放在长兄身上,我的童年由母亲管教,但我却是个不服管教的性子,夫子的教诲我不爱听,母亲越严苛我越顽劣。”江开霁的眼神落在了信的末端,一个娟秀的落款若隐若现。“一直到她生病前一个月,我都在和她吵架。”
江开霁话锋一转,道:“其实我讨厌江家,很讨厌。”
宋观止静静听着,唯有微蹙的眉头表示着他的意外。
“无论何时都是无止境的争夺和谋算,每个人都在为权势努力着,践踏着他人往上走。”
宋观止问他:“那时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又得不到父亲的关照,处处遭人看轻。好在长兄看我还算可怜,稍微照拂了一下我,不然我怕是没法获得如此恣意。”江开霁笑笑,表情中却带着一丝嘲弄,“但相应的,我也必须得表现的不学无术、秉性下流,看起来一无是处。”
“……”
“你也不用安慰我,我早就看淡了。”江开霁手一撑放在脑后,整个人躺倒在草坡上,瞧来确实是风轻云淡,“来取这个当年埋下的箱子,一是时候到了,能静下心来好好再看一次母亲给我留下的话,”江开霁扭过头,看向宋观止,“二是希望,你能顺带可怜可怜我。”
宋观止看了他一眼,又扭过头看向坡底涓涓流过的溪流,沉默很久后突然开口:“若是我当初我接近你另有目的呢?”他侧过脸看江开霁,“你还希望我可怜你吗?”
江开霁和他对视着,半晌后开了口:“现在呢?”
他补充道:“现在你还在利用我吗?”
宋观止思考了片刻,摇头:“没有了。大抵以后也不会有了。”
江开霁突然笑了,“那就行了。”
“从前的事不重要。”
席然这几日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大抵是养伤的缘故,平日里需要麻烦到他的琐事统统消失不见,安静得彻底,席然靠在床上看书,从日头正盛看到暮色沉沉。
他伸了个懒腰,打算下床走动走动之时,窗口边突然传来声响,席然正觉这一幕似曾相识,下一秒,一个黑色的身影便跳了下来。
“……阿珩?”席然有些诧异,看着常珩端着盒点心朝他走来。
常珩其实每晚夜深都会来看他,但也只是来一会儿便匆匆离开,只是不想今日天还没黑透他就来了。
常珩将盒子放在桌上,对他说:“买了你爱吃的桂花糕,快尝尝。”
席然低下头,看着盒子上写着“芙蓉楼”三字,惊讶地问他:“你怎么跑到这么远去买?”
常珩不自然地应了声,道:“正巧顺路,就排队买了。”
席然看了他两眼,心细的没有戳破他的谎言,而是将这份熨帖藏在了心里,他捏起一块桂花糕,将第一块递给了常珩,常珩抬起手,却被席然按下,“你还未净手,我来喂你吧。”
常珩两口吃掉了一块糕,沾了些碎屑在嘴边,席然带着笑替他抹去了。
他捏起一块往自己口中送去,一时满足得眯了眯眼,“嗯,好吃。果然是芙蓉楼的桂花糕甜度和口感都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