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尘雪(53)
“嗯……说来话长了。”常珩对一直侧着身子跟席然讲话感到不便,索性一脚蹬了靴上了榻,一时两人的距离更近了。
章和十九年,常珩随其父前往皇宫,那年他十一岁,却已比同龄人更为早熟,他溜到花园中,看见湖边正立着一人。
那是一位身姿高挑的少年,身着翡翠色圆领袍,腰上系着黑金革带,面部轮廓俊秀,正立于柳树下低头看水中的鱼。
那人率先看见了常珩,却没有因常珩年幼而将他当做小朋友看待,反而邀他过来一同赏景池中鱼。
彼时太子身着常服,常珩并没有一眼认出对方的身份,反而因随景诙谐幽默的谈吐而心生好感,一直到侍从来寻他,常珩才离开。
临走时常珩问了句:“下次如果来宫中,还能来找你吗?”
随景轻摇着纸扇,眼带笑意地告诉他,只要你想,东宫随时欢迎你。
彼时,常珩才幡然醒悟,眼前这个人是太子。
往后,常珩偶尔找他玩耍,两人虽相差六岁,但十分投缘。他们一起比试射箭,也会一同谈天说地,两人都把对方当作知己好友。
直到某日,圣上宣告常珩作五皇子伴读,或许是因常越拥兵数万让皇上有了警觉,常珩开始入宫伴读,成日呆在五皇子身边,与太子保持了距离。
常珩从回忆中抽离,解释道:“多数人都认为我与五皇子更熟稔,但事实却是我虽与五皇子朝夕相处三年,但始终有一层隔阂,我对他也始终有所保留。”
席然双腿交叉立在床上,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被常珩抓在掌心,“所以,你是很多年前便已决意站在太子那派。”
“确实可以这样说,我认为相较五皇子,太子更适合做一位明君。”
在入宫不久后,随景一次找到时机叮嘱他:“记得此后于人前要与我保持距离了,不然若是日后江家的权势继续扩大,你处境会变得危险。”
常珩听进了心里,开始有意疏远太子,两人虽未明说,但彼此都懂对方心里的想法。
在常珩随其父出征辞别之时,常珩寻得机会私下见了太子一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若他日君为圣上,他必将全力辅佐,无论如何,他心底的君主仅太子一人。
而最终结果也如太子所料,往后几年江家一路扶摇直上、权势滔天,在此期间,天临国边境动荡不断,朝廷屡屡派兵镇压,最终才平息动乱。此后,京城更是爆出当朝丞相勾结外敌、提供情报的事件,这可是谋逆的大罪,最终遭致丞相府满门抄斩。
……
席然听完沉默不语,只是被常珩握在掌心里的手紧了紧。
常珩搂过他的腰,凑近了些安慰他:“你无需担心,我已搜查到勾结敌国的不是席相,而是江家。”
常珩眸光一闪,“距离了结此事不会太远了。”
席然看向常珩,讶于他搜查此事竟也到了这一步,显然从未放下过,哪怕是在他离开常府之时。
席然心里一股暖流划过,特意问起另一事:“你和太子这么熟的话……”
“嗯?”
“那你知道,他今晚对我说的话是认真的吗?”席然歪着脑袋望向一旁的常珩。
常珩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烦躁起来,“估计是的。”
“……”席然一阵错愕,他以为今夜太子的话是半玩笑兴致,却不想竟然带着几分真心。
常珩咬牙切齿,“这家伙很难欣赏谁,但只要一入他眼他便会另眼相待。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说着常珩看了一眼席然的脸,“难得一见的美人。”
席然被夸得脸红,下一秒带着热意的脸庞就被常珩捏住,一边揉搓一边道:“总之,你别理他。”
常珩目光炯炯地盯着席然:“听到没有?”
席然点点头,含糊道:“知道了。”
夜已深,席然一天经历这么多事情早已困倦,常珩看着侧躺着半阖着眼的席然,整个人坐在床沿一动不动。
席然已经迷糊了,熟悉的气息环绕着他,让他感到安心,他嘟囔着:“你还不走吗?”
常珩低低应承:“嗯。你睡着了我就走。”
席然弯了弯唇角,终于卸下所有顾虑沉沉睡去,不曾留意常珩是几时离去。
宋宅内。
昨日早晨江开霁把话挑明之后他便赖着不走了,宋观止也似默许了他的存在般,任由他占据着自己的私人空间。
宋观止每日午膳后定时午休两刻钟,江开霁闲着无所事事也跟着上了床,贴着宋观止小憩。宋观止很快便放缓了呼吸,陷入睡梦之中。
只是,没过多久,宋观止便皱起了眉,似是在睡梦中也不尽如意,呼吸变得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