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35)
李顽久久不语,神色不定,突然道:“你是不愿跟他们牵扯,还是不愿跟李家牵扯,又或是不愿跟我牵扯?”
“你这叫什么话?”
曹懿不悦。
李顽牙关紧咬,胸口不住起伏,明显压制着情绪,混起来简直不是个东西,讥诮一笑:“晚了,我不止上船,鞋也给淌湿了。当初一心送我上京的不是你?”
曹懿沉默一瞬,面露不忍:“后悔了,不该送你去的。自你从京中回来,总是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又叫人看着害怕……我与贺鸣那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下半辈子若真打算倚仗他们,那咱们不如就这样散了,也好过来日撕破脸皮。”
“想都别想!”
李顽一口回绝,他不知想起什么,气得厉害,一张嘴刻薄起来要人命。
“是,你曹懿是有本事,但不是我从中牵线周旋,你生意做不到这么大。你坐享其成,从未想过我在人前做小伏低百般讨好!现在还要落个我的不是,说我叫你害怕。”
他话音刚落,便拾起桌上茶杯,狠狠摔碎在地,发了一通脾气,末了心中酸涩,眼圈一红,哽咽道:“曹懿,你这话说得没有良心,我待你之心从未变过,怎就叫你害怕啦,我对你干什么啦我,他温如晦千方百计……罢了,不提也罢,真是吃力不讨好,谁他娘的愿意姓李,谁他娘的愿意天天在外给人当孙子!”
李顽这次是真动了气,末了一抹眼泪,恶声恶气道:“还说要跟我散了?你凭什么这样待我?”
曹懿看见李顽哭就没辙,再硬的心肠也给他哭化,想哄他抱他,却知今日此番谈话的重要性,不可心软坏事,只得强硬道:“你自己想想吧,我去隔壁睡,别哭了。”
李顽再哭一会儿,曹懿便真要举手投降了。
若换做平时,李顽早就冲上去抱住他的腰。撒泼也好打滚也罢,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李顽也不觉丢人,说什么也得把曹懿哄住叫他打消这念头。
可今日李顽实在慌神,不知在曹懿面前暴露多少,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以不变应万变,眼睁睁看他离去。
真是倒霉透顶,房没圆成,还碰曹懿的冷钉子,悉心规划半年的事眼见也要竹篮打水一场空。李顽当即火冒三丈,一擦眼泪,摸到下人厢房中去,把刚歇下的蚕豆大枣叫起,喊他们去备车。
蚕豆睡眼惺忪,好奇道:“少爷,这么晚了,找谁啊?”
月光下,李顽脸色阴沉冷峻,再没了白日里面对曹懿时,一副天真任性的纨绔子弟模样。
他手指隐隐抽搐,继而五指狠狠一攥,掐着手心,皮笑肉不笑道:“去温大人,温如晦家坐坐。”
第18章
李顽心中有气,怒中带疑,不知那天温如晦都跟曹懿说了些什么。
按照曹懿的性子,既已猜出贺鸣身份,不应该直截了当地拒绝才对,更不要提让他与之划清界限的警告。方才在气头上,对上曹懿就方寸大乱,现在冷静下来,心中一沉,只怕曹懿已猜出些什么。
温如晦住处离得不远,巷中坑坑洼洼,马车过不去,李顽只好下车,命大枣蚕豆不许跟着。温如晦正倚在桌案上看当地县志,一盏油灯明明暗暗,未察觉李顽进来。
李顽冷淡开口:“没睡?”
这话就是明知故问了。
温如晦官职在身,李顽一介平民深夜打扰不说,且狂妄至极,人还没到,便让大枣先一步通知,让温如晦恭候。
温如晦往他身后一瞥,见他一个小厮也没带,竟是独自前来,不免紧张,捻纸的手下意识往桌下摸,李顽顺势看去,见他在桌下触手可及的地方藏了把生锈的镰刀,只一下便能握在手中,叫李顽皮开肉绽。
这动作惹得李顽嗤笑一声,讥诮道:“你怕什么,没看见我空着手?便是杀人,那也得找个趁手的家伙。”
李顽噙着笑,一边笑一边打量温如晦的住处,屋中一塌、一桌、一柜,再多的便没了,虽不至于家徒四壁,可在李顽看来也简陋至极,当官当成他这样,乃是独一份。倒是墙角堆着不少古玩字画,还有个开了一半的盒子,隐隐露出灿灿金光。
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显然是当地乡绅提前得知温如晦调任的消息,拿来讨人情卖好的。
只是这呆子忒不识趣,竟还在上面贴了条子,将送礼人姓名、何日收到、收到什么列得清清楚楚,打着他日归还的主意。
李顽只觉好玩可笑,与其尽数归还,倒不如留下几件相对来说不是那么值钱,在人情世故范围内尚可接受的东西,也好叫当地乡绅放心,话不能说死,事不能做绝。
他正打算开口指点几句,却听温如晦忽地出声:“你杀人靠的不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