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指尖在唇上摩挲,陈景屿略显难堪地偏过头。
那手又一路往下,停留在他平坦的腹部,陈景屿像是被烙铁伤了,身子剧烈颤动一下。
李知元看他痛苦的神色,大掌轻轻揉搓着他腹上软肉,失神一般,“这儿,曾有过我们的骨肉。”
陈景屿呼吸急促,这些日子,他控制自己不去想失去的孩子,宫人也从未在他面前提及,却没想到是李知元撕开他的伤口,他浑身发抖,咬着唇不愿开口。
李知元目光落在他的腹上,闪了又闪,终于恢复理智,他擒住陈景屿的下颌,猝不及防看见陈景屿红透了的眼角,像是只要他再多说一句,就会从里涌出滚滚热泪,心口像是猛地被撞击。
可李知元想起过往种种,又立即狠下心来,用言语化作利剑刺伤陈景屿,“你想留下这孩子,无非多一样牵制朕的手段,又何必惺惺作态。”
一言不发的陈景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忽的抬手将李知元推开,李知元没有防备,竟真的被他推出几步。
正想发怒,陈景屿却已经开了口,想哭却不哭,只拿一双红到极致的眼看着李知元,说是看,不如说是控诉,仿佛在质问李知元为何要这样曲解他。
“朕说错了吗?”李知元觉得可笑,“当日你为了李知迎嫁于朕,这孩子本不在你的计划里,杀了不正称你的意,朕不过助你一把。”
陈景屿浑身血液逆流,眼前眩晕,他本以为李知元只是恨他,却没想到恨他到连无辜的血肉都当成工具,绝望至极,心灰意冷,陈景屿也失了辩驳的力气,他无力摇头道,“臣不敢忤逆陛下的话。”
这句话简直是坐实了李知元的猜想,若是他此刻手中有一把剑,定刺向陈景屿的心口,让他也尝尝心痛的滋味。
李知元三两步上前攥住陈景屿的手腕,这回才发现他的手纤细得见骨,仿若一握就会碎,“是不敢忤逆,还是被朕说中了?”
陈景屿偏过头不看他。
李知元怒不可遏,盛怒之下直接将陈景屿推到床上,虽说铺了三层床褥,但陈景屿的背还是被震得一疼。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李知元的神情,唇便被强硬地撬.开,李知元强势地进.入,仿佛要通过这个吻传达自己的怒火。
陈景屿从未被这样粗暴地对待过,下意识便挣扎起来,李知元将他死死钉在床.上,任凭他如何动作都动弹不得。
有血腥味渐渐从唇.舌中蔓延,陈景屿再也忍不住让热泪湿了鬓角,他心中清楚李知元再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呵护他,但直面李知元的不在乎,依旧是觉得委屈难过。
也许是他的眼泪让李知元找回一丝理智,李知元终于肯结束这个堪称上掠夺般的吻,继而不敢置信地瞧着陈景屿。
他只不过是亲一亲而已,陈景屿就做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真是身份败露后,连装都不屑于装了吗?
李知元伸手擦拭陈景屿眼角的泪水,语气没有半分感情,“哭什么,你与朕不相熟,朕却对你身上每一处皮肉都熟透,陈景屿,你以为你能让朕伤神,实则……”
陈景屿睁着被水汽遮掩的眼,看朦胧的李知元。
李知元顿了一顿,将话说完,“实则在朕看来,不过召了一个送上门的免费娼妓,这两年,朕不吃亏。”
陈景屿觉得被人撕碎了又重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他费劲地想要看清李知元说这话时的神态,但越睁,眼里滚出来的泪便越多,直至打湿眼下的床褥。
“李知元……”陈景屿大逆不道地直呼天子的名字,每一个字抖得如同秋日落叶,“你真是这么想的?”
李知元想要遮住陈景屿的眼睛,最终只是微微侧目避开,生硬道,“这天底下多的是比你巧妙的男女,并不是非你不可。”
陈景屿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是啊,李知元如今贵为天子,他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执着一个背叛他的人?
是陈景屿痴心妄想了。
李知元等不到陈景屿的回答,三两下起身,居高临下看躺在床褥的人,闭了闭眼,“天子名讳岂是你可直呼,朕念你初犯,不做计较,下回若再叫错,赏二十掌嘴。”
陈景屿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给李知元行礼,额头重重磕下去,极尽谦卑。
李知元默然注视他好半晌,才拂袖而去。
待走到门口,才听见屋里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宫人立在门外,见李知元一脸戾气,大气不敢出,生怕被拿来开刀。
李知元目光在众宫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定在新来的小宫女脸上,“你唤做何名?”
小宫女缩着肩膀吓得直发抖,“奴才,奴才小玉。”
李知元压低声音,“陈大人近日胃口如何?”
“并不多食。”
“他饮食清淡,忌荤腥。”
小玉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李知元的话,连连点头,“奴才记下了。”
李知元又想起方才陈景屿穿的薄纱,还想嘱咐宫人多给陈景屿添衣,惊觉自己又在不自觉关怀陈景屿,又气又恼,话锋一转,“记什么记,明日让小厨房给他烹牛煮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哪样荤腥就让他吃哪样。”
小玉会错圣意,吓得就要跪下来,可李知元已经抬步,她望着新皇的背影,本想提醒他宫灯还没有拿走,但想到新皇的喜怒无常,为了脖子上的那颗脑袋,还是安安静静闭了嘴。
她方才分明在陛下语气里听出了关切,怎么说变就变,啧啧,帝王心思果真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能揣测的。
只是可怜了那陈大人,本就瘦成纸片了,如今还要上荤腥,还让不让人活了呀?
作者有话说:
李知元:老婆瘦了我好心疼呜呜呜但是我是铁血帝王,我不能表现出来(捏拳!)
【改了下简介,直白点好】
第7章
次日,陈景屿望着食桌上的大鱼大肉彻底没了进食的欲望,他只粗粗嚼了两口饭便觉饱腹,再没有下筷。
小玉几次想劝这温润的陈大人再多吃两口,张了张嘴,反而听得陈景屿说道,“你若是喜欢,便拿下去用吧。”
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主子的膳食哪轮得到他们下人的份,小玉眼里迸发出亮光,“大人不吃了吗?”
陈景屿觉得眼前这个圆脸的小宫女很是讨喜,不由得含笑摇头。
小玉几经挣扎,到底没能抵得住美食的诱惑,兴奋地把菜都装篮,告了声退兴高采烈地走了。
陈景屿阴郁的心情似乎也随这小宫女变得明朗了些。
他活了二十二载,真正高兴的日子却并没有多少。
父亲是中立派,并未站队任何一个皇子,直到父亲将他引荐给李知迎,陈景屿才明了其中的暗涌流动。
陈家表面中庸,实则早已归入李知迎旗下,李知迎正好缺一个不起眼的人替他办事,而名不见经传的陈家庶子便是他的选择之一。
宴会后不到半个月,陈景屿再次于陈家见到南朝的三皇子。
李知迎有一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丹凤眼,细细地打量他,陈景屿如坐针毡,几乎就要落荒而逃。
“你觉不觉得,本殿与你有些相似?”
陈景屿疑惑地看着他。
“本殿亦是庶出,母妃在本殿幼时便舍去,在宫中,本殿无可谈心之人,谨言慎行、步步维艰,生怕一个疏忽便掉了脑袋,本殿初见你,就倍感亲切,就如同,在看着自己。”
陈景屿没想到只是两次见面,李知迎就与他推心置腹说这些话,他有些不知所措,可偏偏李知迎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击中他的心。
他在陈家,亦是在夹缝中生存,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与李知迎确有相似之处。
还没等他缓过神,又听得李知迎道。
“你可愿为本殿谋事,如若应承,往后你就是本殿的人,既有了本殿,便无人能再欺侮你。”
陈景屿怔然地与李知迎如海深的眼对视。
“你的父亲将对你刮目相看,嫡母不敢对你随意责罚,胞弟不再低眼瞧人,便是你已去世的生母,本殿也可为她立碑,让她魂有所归,泉下安息。”
每一条每一句都踩在陈景屿的愿想上,他那时不过十四岁,还不懂得这些他梦寐以求的东西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但李知迎的承诺太过诱人,稍稍一勾手指头,就能叫从未尝过甜味的陈景屿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