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意(30)

“知元。”陈景屿只有动情时才会直呼李知元的名字,他眼神闪烁,多日来的痛楚在这一刻得到宣泄,无声地流起泪来。

“说来说去,都要怪朕,”李知元自嘲一笑,“如若不是朕将你关进地牢那不见天日之地,又何至于此?”

纵然是李知元此刻也不禁被愧疚和痛楚淹没得红了眼眶,“是朕亲手杀了......”

陈景屿打断李知元的话,“不是,只因那孩子与我们没有缘分,你莫要自责。”

李知元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得搂住了陈景屿,以求得一些慰藉。

误会已清,两人温存一番,便让宫侍去请刘太医。

半个时辰后,刘太医抵达太极宫。

这回来,他依旧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人头落地。

“他近来食欲不好,你瞧瞧是怎么回事。”

刘太医莫名在李知元的语气里听出了些许紧张,尤其不解,只得细细地把脉。

片刻之后,刘太医松了口气,如实禀告,“正值换季,昼夜温差大,陈大人胃里胀气实属正常,只需吃些消食的药即可。”

探出是小病,刘太医本以为可以功成身退,却不料李知元激动地问,“只是胃胀气?”

再一瞧,陈景屿也是一脸失落。

刘太医不明就里,“回陛下,确是。”

李知元眉头一皱,支吾道,“我听闻人有孕时,也是这等症状。”

刘太医噎住,终于明白了二人前后情绪的转变,他连连道,“臣再细细探脉。”

二指搭在陈景屿的脉搏上,只探得脉相平稳有余,但气息不足,他隐隐有点担忧,使出浑身解数去探,这一探,惊得额头出了冷汗。

李知元催促道,“如何?”

刘太医连忙再探一次,这一回,得到验证,他嘴角不断抽搐,怕是今日小命要搭在此。

“回陛下,陈大人......”

李知元眼睛有光,“直说无妨。”

刘太医退后两步,直直跪了下去,说话都在抖,“陈大人体质虚弱,纵有名贵药材进补,但终究没能填满过往的损伤,怕是......”

他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一咬牙把话说了出来,“怕是此生都无法再受孕。”

陈景屿一直攥着的五指猛地握紧,心底滋味万千,他原就是男子,能受孕已是天下奇谈,可那个孩子来得真是不合时宜,等他接受自己体质,想要和李知元孕育子嗣时,却又被告知终身不孕,这可真是,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李知元站了起来,语气低沉,“你可探清楚了?”

刘太医不敢把话说死,“臣医术有限,偶有出错也是寻常,可能,其余的太医能有法子。”

李知元不语,刘太医已是最高阶级的御医,医术之高湛是其余太医望尘莫及的程度,这也是为何他一直让刘太医给陈景屿调理身子的缘故,连刘太医都无法,更别说其他普通的医者。

但李知元发觉,除了过于期待后的失落,竟也没有太多的情绪,他与陈景屿,注定是要绑在一起的,有子嗣是锦上添花,没有他二人亦可甜蜜一生。

“你且下去吧。”

刘太医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脑袋,长出一口气,幸好幸好,还在。

他走到门口,不怕死地回头一望,见到李知元慢慢蹲下了握住了陈景屿的手,正仰头说着什么,窥探天子是掉脑袋的大罪,他连忙收回目光,溜之大吉。

陈景屿的手被李知元裹在掌心,原本紧握的十指被李知元慢慢拨开来。

李知元轻声说,“原来是朕猜错了,朕跟你道歉。”

陈景屿不需要他的道歉,垂眸瞧他,说道,“刘太医说......”

早在二人成亲那刻起,便没想到会有子嗣,那个孩子只是意外,现在不过重回原地,只是,如今李知元早已不是从前可以肆意妄为的七皇子,他是南朝的天子,子嗣一事,不由他说了算,陈景屿思及此,目光暗淡下来。

李知元似猜出他所想,宽慰道,“你知晓朕不是在乎世俗之人,大不了,向皇叔过继一个孩子,都是皇家的血脉,又有什么区别?”

他说得轻巧,仿佛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陈景屿未曾想他会不在意至此,又惊又喜,即使竭力压制,也难以控制自己想要上扬的唇角,“陛下就不怕背负罪名?”

李知元眼睛转了转,起身附在陈景屿耳边,笑说,“朕就是怕天下人会以为朕有什么隐疾,不过这有没有嘛,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陈景屿耳尖一红,瞪了李知元一眼。

李知元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唇,叹道,“只是要委屈你,朕没能给你一个名分。”

他是与历代帝王不同不错,可惜纵然是帝王,也有诸多顾忌,倘若真将陈景屿扶上后位,怕是会惹来杀生之祸,他宁愿被人嘲笑有隐疾不扩充后宫,也不想陈景屿涉险一分。

“只是虚名。”陈景屿并不在乎。

李知元情真意切道,“给朕十年时间,待朕将南朝新律法颁布于每一寸土地,朕与你远走高飞。”

他不能不在诛杀李知迎后,不顾南朝万千子民,只追寻自己的幸福,只有天下乐,百姓安,他才能功成身退,这是一个帝王该有的担当,至于十年后的掌权者,会带给南朝怎样的天地,便不在他的考量之中了。

陈景屿惊骇道,“知元!”

“你不必劝朕,原先也没想做这个皇帝的,”李知元捏了捏他的掌心,“但既然做了,便不能让百姓失望。”

陈景屿感动之余,便是佩服李知元的担当,他不仅爱李知元的豁达,也爱李知元的心系天下,他并没有爱错人。

“陛下尽管放手去做,我与陛下共进退。”

太极宫外喜鹊叽叽喳喳飞过,是个好日,是个丰收年。

——

南朝史书记载,南朝三十二年至四十四年,出了个怪皇帝李知元。

在位十年,后宫空无一人,膝下无子女,唯一子嗣乃过继于皇叔的幼子。

南朝三十二年,允女子进私塾。

南朝三十三年,免北荒南蛮边境百姓税收。

南朝三十四年,铲除宦官执政党。

南朝三十六年,通运河,直达藩国进行商业往来。

南朝三十七年,特赦黎允将军女扮男装欺君之罪,亲自迎她归京。

南朝四十一年,允女子参加科举,南朝出了第一个五品女官。

......

南朝四十四年,传位于八岁继子,封皇叔为摄政王。

从此消失于南朝,再无人见到他的踪迹。

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语气激昂,“有人说,这位南朝先皇入了道法,现下正在深山中修炼,怕是不久就要羽化登仙!”

茶馆角落听见说书先生的话,噗嗤一笑,抬起一张俊秀的脸,望着对面之人,“我怎的不知道你要修仙了?”

“说得也是八九不离十,我与你,可不就是一对神仙眷侣吗?”李知元身着一身深蓝绣洛神花常服,气质超群,一笑起来越发风流倜傥。

陈景屿挽着发,素白领口绣着油桐花纹,唇角笑容浅浅,眼里流光溢彩,掩盖不住的风华。

“吃快些,约好的马车快到了。”

李知元把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口中,“这一趟去北疆,约莫要赶上七日,路途遥远了些,但你绝不会失望的,好些年前我去过一回,至今还念念不忘那处风光。”

说的是他还是七皇子在外游玩之时。

一晃眼竟已经十几年了,他们也已经不再是莽撞少年。

陈景屿确实期待,这两年,李知元带他去了不少地方,见识了各地风情,听闻北疆有一望无际的苍茫原野,也有布满风沙的荒凉戈壁,还有如火灼热的烈酒佳酿......从前这些只能在书中才能略知一二,现下他就要去往一个新的天地。

二人悄然起身,茶馆里的说书人已经换了篇章。

但属于李知元和陈景屿的故事,却永不会落下帷幕。

他们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吹过微风,饮过烈酒,交过知己。

往事已经被封尘在无法更改的史书里,而等待他们的是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岁月。

——好一对神仙眷侣。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其实这篇文的定位一开始是狗血虐文,但写着写着莫名甜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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