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想,是李知元的授意,又有谁敢忤逆呢?
小玉撅起嘴,欲言又止,最终碍于天子威严只好悠悠叹气。
她想,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把人养在这里,还做了那样的事情,怎么连吃食上都要亏待呢?
可怜她家大人瘦得跟纸一样薄了。
——
御书房灯火通明,李知元看着奏折上狗屁不通的文章,烦躁地摔在了桌面上。
这些蠢东西,未立国母时催促他立国母,如今立了国母,便催促起了龙嗣。
谁爱生谁生去。
脑海里骤然浮现陈景屿苍白的面容和凄然的神情。
李知元太阳穴狠狠抽痛,他未曾忘记,他和陈景屿,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却被他下令扼杀在了陈景屿的肚子里。
李知元面色阴沉,他确实恨陈景屿欺骗他,但那是他和陈景屿的孩子,他怎么会那般狠心。
御医的话至今想来都心有余悸。
“陈大人体质特殊,确可孕育子嗣,但他身子骨稍弱,加上寒气入体,郁郁不解,若执意要将肚中胎儿生下,恐有性命之忧......怕是会一尸两命。”
李知元恨透了陈景屿,却又害怕此人消失不见。
该是爱恨交加,恨不得他从未去过那场宴会,恨不得从来没有见过那个玉人。
陈景屿大出血那夜他悄然去探望过,原本就孱弱之人更是生息微弱,好似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
爱与恨又何妨,他只要陈景屿还在他身边。
李知元气自己的窝囊,到了这份上,还不肯放手,只能用难听的言语不断地刺伤陈景屿,以让自己也好受些。
蔡卓向他禀告陈景屿的去向时,他不假思索地替陈景屿解释,他毫无保留的信任,换来的,却是浮出水面的真相——陈景屿确实是李知迎的人,也确实与李知迎会面。
哪怕是证据摆在他眼前,他也不愿接受事实,按兵不动,祈求陈景屿能够悬崖勒马,不要让他失望。
岂知,等待他是却是人赃并获。
有哪一个人能忍受身边人心怀不轨,李知元不杀陈景屿便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
是仁慈,还是不敢,只有李知元心里清楚。
蔡卓冒死进言,要他杀了陈景屿,他何尝不知其中利害关系,在身边养了这样一头白眼狼,若是这狼趁其不备反咬一口,伤的只会是他自己。
李知元自幼受宠,父皇母妃视他为骄傲,加上有外祖父这么一个靠山,他人生二十载活得顺风顺水,没想到在陈景屿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是他的也好,不是他的也好,原本不争的,他偏要争,原本不要的,他偏要得手。
李知迎要皇位,他就和李知迎争皇位,陈景屿爱慕李知迎,他就要把陈景屿囚禁在身边一辈子。
原来他从前不屑一顾的权势能有这么大的效用。
他被推着走上未曾想走的路,兄弟相残,爱人背离,何其讽刺。
一将功成万骨枯,帝王要踏上的路,也注定是血流成河。
王公公见李知元一脸阴鸷,低声提醒道,“陛下,夜深,该休息了。”
李知元揉揉发胀的眉心,又瞥到桌面上的奏折,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去明轩殿。”
王公公讶然,“陛下,恕老奴多嘴,这不合规制......”
李知元眼神锐利地扫过去,“朕是天子,朕说的话便是规制。”
王公公不敢再多言。
又听得李知元道,“对了,明日召刘太医觐见。”
他步履轻快,像是去往什么快活之地,王公公一个脑袋三个大,这都什么事啊。
帝王心比海深,还是不要妄自猜测的好。
作者有话说:
李知元:我只爱老婆一个人呜呜呜呜
第16章
刘太医便是之前给陈景屿落胎的御医。
得到天子召见,相较于喜,更多的是担忧,在听见案桌上的帝王要他给没明轩殿那位调理好身子,以再次备孕时,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南朝立国母不到半个月,李知元竟要让他人怀上龙嗣,何况这人是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深宫讳莫如深的事情之多,刘太医纵然心里惊奇,但嘴却很严实,只管一口答应。
“你有几成把握?”李知元把玩着手上的玉石,状若漫不经心询问。
刘太医斟酌再三说道,“陈大人身子骨不如常人健朗,此事不能急于一时,还是要细细调理才是。”
李知元明急不得,但还是有些烦躁,如今他是南朝的帝王,再不能像从前一般恣意行事,子嗣一事,朝中大臣就跟苍蝇一般的上奏折,甩都甩不掉,活像怕他不行,难以有后代似的。
刘太医不明白圣心,但大抵也能猜出明轩殿那位对于圣上的重要性,因此得了令也不敢贸贸然着手,回去后翻遍了古书,才敢到明轩殿去号脉。
陈景屿这些时日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坏,李知元三天两头到他这儿,两人若是交流,多是刺痛对方的话,他干脆也就沉默,谁知道换来李知元的更加不满,在床上将他翻来覆去地折腾。
李知元着实变了一个人,让陈景屿略微有些惧怕他。
正是发愣时,小玉传话说刘太医来了。公众号醉清酒阁整理
他对这个刘太医印象极其深刻,毕竟自己身上有一块肉就是被这人的药给打落的,听见刘太医过来,刻意被陈景屿忽略的伤口又被掀开,许是错觉,他觉得腹部隐隐作痛,像是死去的孩子在埋怨他无法顾其周全。
陈景屿思及李知元这些日子来得频繁,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
剜肉之痛一次便够,他再没有勇气再经历第二回。
刘太医进屋时,见的就是一个身形单薄的男子坐落在窗边,窗外日光不盛,显得陈景屿有些落寞。
得知陈景屿在李知元心中的地位,刘太医不敢怠慢,毕恭毕敬作揖,“陈大人。”
陈景屿瞧他一眼,“不知太医前来所为何事?”
刘太医想起李知元要他隐瞒为陈景屿调理身子以备孕之事,找了个理由,“前阵子陈大人寒气入体,虽说已经痊愈,但您旧疾在身,马虎不得,还需细细号脉才是。”
陈景屿不疑有他,他的身子,他比谁都清楚,这些日子天气愈冷后,他咳嗽得也越频繁,如若刘太医有法子,也好让他少受些皮肉之苦。
但他心里还有不能为人知的打算,便支开小玉,只留下刘太医。
待刘太医把完脉后,陈景屿才犹豫着开口,“刘太医,其实我有一事相求。”
刘太医好奇,“您讲。”
陈景屿眉头蹙紧,似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出来,“您知晓我体质特殊,可孕育.....”他顿了顿,避开刘太医的眼神,“这些时日,陛下来得频繁,我想求您给我开张.....”
刘太医心里暗叫不好。
果然,陈景屿下一句就是,“避子方。”
陈景屿身为男子,要说完这番话已经是羞愧至极。
刘太医沉默半晌,小心翼翼道,“陈大人,陛下对您不同寻常,怕是不会允许。”
他把过错全推给李知元,以防陈景屿向他发难。
陈景屿急道,“只要刘太医守口如瓶,陛下他不会怪罪于您的。”
刘太医哑然地看着陈景屿,他可不敢告诉陈景屿此行真正的目的。
一个要他秘密调理身子怀龙嗣,一个想方设法不愿怀龙嗣,他夹在中间可真是进退两难。
不过刘太医很快就想明白利益关系,归根到底,他受命于南朝天子,自然是要听李知元的话,至于陈景屿这边,能敷衍则敷衍,“如此,我回去想想办法。”
陈景屿以为他应承了,感激地向他道谢,心里的大石头也轻了一些。
——
刘太医一出明轩殿,就直奔御书房。
李知元正被奏折里的进言弄得心烦意乱,见刘太医来了,从堆成小山的帖子里抬起头来,天子发话,威严尽显,“如何?”
刘太医将陈景屿身子的情形一一禀告,大抵离不开需要时日调养的话,说到最后,他有些犹豫该不该把陈景屿的所想告诉李知元。
李知元瞧出他的欲言又止,沉声道,“若对今日之事有所隐瞒,朕要你人头落地。”
刘太医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上全是冷汗,“是陈大人跟臣求避子方。”
大殿里有片刻的寂静,忽的,一声冷笑突兀地响起,刘太医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头埋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