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洋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
烟花易逝,人情易逝。
“怎么了?”乐离忧关切地问。
“你真的要走了吗?”
“嗯。”
“不先和我学几身功夫吗?你要是在外头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我可以应付。”
乐洋沉默了会,还是托起了乐离忧的手,将钱袋交到了他的手上,说:“给你。”
“这是……”乐离忧就着些许的灯光与月光端详手上的东西——是钱袋。他捏了捏,里边装的应该就是银子。
“给你当盘缠。”
“太多了——你哪来的钱?”
“绝大多数是公子出的,与我无关啦。”
乐离忧沉默,手依然托着钱袋,没有要收起的意思。乐洋将他的手按下。
乐洋的声音有些抖:“公子他很好,这些钱他也出得起,你不用介怀。”虽然他自己的话一定会介怀。
钱袋就在乐离忧手上放着,他仿佛端了千斤的石头,进退不得。
“……我现在知道公子为什么要我交朋友了。”
“为何?”
“因为公子虽好,但和朋友还是不一样……我很尊敬他,又是下人,所以不会在他面前造次,但在你身边就能乱来。”乐洋吸了下鼻子。
乐离忧回想乐洋做的荒唐事,忍不住笑出声:“噗,是挺乱来。”
“你讨厌吗?”
乐离忧摇头:“不讨厌。”至少现在已经不讨厌了。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但是你要走了。”
“我……”
乐离忧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原本作为人生最大目标的事,原本必须要去做的事,忽然不想做了。
那在记忆中褪色的故乡里真的有人在等他吗?如果他就这么走了,交了新朋友的乐洋会忘记他吗?
他自私地想,真希望自己永远是乐洋唯一的朋友。
乐洋撇嘴:“其实我们好像也没那么要好,说不定只是今天气氛太好……说不定你走了,我就不想你了。”
这句话狠狠地扎了乐离忧的心。
乐洋对着他龇牙:“好吧,那我们去吃点什么欢送你远走高飞吧!”
乐离忧沉默了会,只说:“有没有人和你说,你这样笑起来很假。”
乐洋拍拍自己带着婴儿肥的脸:“有吗?”
乐离忧点头:“很早就想告诉你了。”
“没有很真诚?”
“没有。”
“那这样呢?”乐洋龇牙的同时,眯上眼。
“……好多了。”其实也没好多少。
“那好。”
乐洋撑着墙檐,伸腿往下一跳,稳稳落地后,转身伸出胳膊,抬头对乐离忧道:“我接住你。”
乐离忧眼角抽搐,回道:“不用。”
“哦。”乐洋悻悻地让出位置。
乐离忧看着手上的钱袋,还是系在了腰间,而后跳下,落地的同时,面纱自然落下,两人也自然地并肩而行。
“离忧几岁了?”乐洋突然问。
“你呢?”乐离忧反问。
“快十五了。”
“那……我大概和你差不多大。”
乐洋惊讶地长大了嘴:“真的?”
“也许,我记不得。”
“那你长好快啊!”
“岁前我与你一般高。”
“一年内长了一尺多?”
乐离忧蹙眉细思:“那一年前我可能比你高——我只是今年长得比较快。”
“怎么长的?教教我?”
“自己长的。”
“……”
废话。
……
去庙宇的路上依然人满为患,花千宇却不再好意思触碰安明熙,两人并肩而行,有意无意保持着距离。花千宇转动眼珠留意安明熙,安明熙斜眼偷瞄花千宇,一路上,两人不断在躲避对方的目光。
贡品从城隍庙外门一直排近内门,纸花与烧肉相伴,烤好的鸡鸭鹅一只又一只叉在架子上。百姓拎着拜神的用品涌入庙内,站在远处,便见香烟缭绕。
庙里一定很呛。
好在他们来城隍庙并不是为了祈福,只是为了花千宇口中说的表演。
庙前有四个棚,每个棚隔了一段距离,之间用红布将视野隔开。每个棚中都有一个戏台,每个戏台唱着不一样的戏。戏台前的人稀稀疏疏,看样子都去拜神了,再不然就是戏曲的不断重复使人使了兴致。
花千宇随着安明熙挑了其中一个棚入座。
这时这出戏似乎已经开始好一段时间,台上是一个白面书生,和一个画着夸张妆容的女子,女子脸上贴着好几个大痣,显然是个丑角。
一出闹剧。
花千宇其实不爱看戏,毕竟他一个少听戏曲的,听人咿咿呀呀也听不懂,但安明熙听得认真,花千宇甚至能听见他的笑声——这倒使花千宇惊讶,他本以为安明熙只是选了一个离得近的棚,不想安明熙像是真的喜欢这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