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72)
还未待林清惜出声,阮当归便道:“阮玖甘愿受罚。”
“行了,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时候不早了,皇上也该上朝了。”刘温迢起身,左右侍女小心伺候着。
临走之前,路过阮当归身边,刘温迢将他深深看了一眼。
“没事。”阮当归对一旁的林清惜道,露出笑容来,“你快去收拾收拾上朝去吧。”
身旁都是人,林清惜想说什么,却压住了,他嗯了一声。
阮当归蹑手蹑脚回到玄衣宫,方探个头,守株待兔的秋书便扔了个枇杷过来,阮当归一手抓住了枇杷,看到小丫头一脸怒火。
“你还知晓回来!”李秋书鼓起腮帮子,气得圆溜溜的眼睛明亮。
阮当归讪讪摸着鼻头,觉得秋书愈发像李太傅了。
“昨夜皇后娘娘将宫里翻了个遍,你是不是将林佩哥哥带出了宫。”李秋书一边说着,一边把阮当归揪过来,她嗅到阮当归衣袖上的酒味,“竟还喝酒了!”
“这不回来了嘛。”阮当归小声道。
这事不由得李秋书不生气,珠花在的时候,珠花说的话,阮当归还听两句,珠花不在了,秋书压根管不住阮当归,她总担心他闯祸,怕他受到伤害。
阮当归走到李秋书面前,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又软又糯的触感,于是又戳了戳。
“下次不会了。”阮当归拉长声音,“下次我去哪里,都会告诉你。”
“别生气了,小鬼。”阮当归扮鬼脸道歉。
李秋书本不愿理会他,阮当归站在她面前,眉飞凤舞的模样,让人不禁发笑,她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阮当归见她笑了,也就松下一口气,李秋书道:“讨厌死了。”
阮当归被罚禁足的半个月,便老老实实呆在他的玄衣宫,半步不曾离去,之前院子里的秋千坏了,他给李秋书另做了个,没事的时候,李秋书坐在秋千上,他在后面轻轻地推。
日光洒在地上,慢慢便进去了夏季,蝉鸣声起,李秋书在树上找到了晶莹剔透的蝉壳,林清惜来看过他几回,他告诉阮当归,吴世年要去边塞了。
边塞不太平,朝廷派兵平叛,吴世年也要去。
阮当归初闻此消息,愣了一下:“吴胖子怎么……”
话音刚落,就看到林清惜面上落寞的神色。
自从吴大将军死后,吴世年便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吴家也渐渐败落起来,吴世年纨绔,之前仗着家世得罪的人不少,所以如今下井落石的人亦不少。
张剑对吴家也慢慢冷漠起来,莫说张剑势利,之前吴家尚有功绩择为良配,如今又拿什么去配他张家。
吴世年怎么甘心如此窝囊渡过一生,他的爹爹,他的爷爷,都是守家卫国的大英雄。如今这样活着,同死又有什么区别,他爹曾说,他吴家儿郎,就算是死,也是要死在沙场上!
他要用战绩证明自己,他要告慰他爹爹在天之灵,他还要风风光光地迎娶张荣荣。
吴世年将赵珍托付给张荣荣照料,他终于长大,一个人去抗下所有。
五月初头,人间正值风华,吴世年随着军队从京城往边塞出发了,只有阮当归前来送他。
张荣荣被张剑关在府中,不许去送行,张剑生硬道:“这桩婚事成不成还有待商榷,如今你未出嫁的姑娘,众目睽睽之下跑去践行,不成体统。”
张荣荣急得眼泪落下,生平第一次顶撞张剑:“爹爹若失信,岂非为他人所耻笑。”
张剑冷目扫过,张荣荣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可还死死咬住下唇,无声之倔强,张剑心中烦躁,挥着衣袖,让丫鬟将张荣荣拉进屋子。
“行了,胖子。”阮当归使劲拍了拍吴世年的肩,却觉掌下的骨头都硌手,他鼻头一酸,把手中的醉红尘递过去,带着很重的鼻音道,“路上喝。”
吴世年接过酒,他瘦得有些病态,一双眼恋恋不舍望向人群,出发了,告别阮当归,一步三回头,人群熙熙攘攘中,未有他心爱的姑娘,他想到了什么,神色黯淡,却伸手握住腰间的香囊,那是张荣荣亲手缝给他的。
阮当归自打禁足完了后,白日里不再去寻林清惜了,一来林佩政务繁忙,二来他知晓,皇后娘娘不喜他靠近林佩。
他消停了,反倒是林佩做那夜行之人。
最夜深人静的时候,万物都沉默起来,他未眠,听到高墙之上有动静,推开窗抬头看,却看到明月清风般的林清惜坐在墙头上,心中吃惊,赶忙跑出去。
“你疯了。”阮当归在墙底下小声喊道。
林清惜眼底还有倦色,他方批完奏折,佯装歇息,闭上眼,脑子里都是阮当归,想来上次见他还是回朝的途中,在宫道上匆匆一别,于是怎么也按耐不住思念,翻着窗,躲过了众人耳目,偷偷溜到此处。
他还从来没有爬过墙,实在新奇,想来阮当归总爱爬墙,也是有道理的,这从高处吹来的风,似乎都更凉快些。
阮当归仰着头,一片云悠悠,月光洒满头,他看到林清惜在月光下清冷的容颜,不似在人间,他生怕林清惜摔着,甚至还伸出手,想要将他接住,林清惜见他着急神色,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抹笑,他从墙上跃下,阮当归抱得正当。
“翻墙是小人行为。”阮当归抱得美人,心都柔软起来,他嘴上嘟囔着。
“既如此,便当一回小人。”林清惜道。
阮当归又好笑又无奈道:“那小人越墙,意欲何为?”
林清惜把阮当归抱入怀,埋首于他侧颈,声音难得温柔:“欲与君欢好。”
第84章 唇含齿羞眉欲蹙
阮当归对于刘温迢这个皇后娘娘,其实没甚深刻印象,除了每年必要的出席,这位皇后娘娘都在她的宫内,不轻易露面,她常年与青灯古佛为伴,一年中有大多数日子里,都会去寺里祈祷。
从林清惜口中,也得知他与他母后并不亲近。
林清惜对大多数人都并不亲近,他就是那样的性子,阮当归还记得林佩之前对他说过的那个奶娘的故事,刘温迢念佛,却不是个真正吃素的人,经过上次阮当归带着林清惜偷溜出去的事情,刘温迢绝对不喜阮当归。
林清惜曾拥着他,细细地吻:“我喜欢你便足矣。”
隐约可见前路艰难,但林清惜不愿放开阮当归的手,他愿陪他到尽头。
林清惜过完生辰宴,便也十九岁了,他当太子时,便不近美色,连个侧妃也无,就最亲近的侍从,也就朱七古三这两人,如今做了皇上,首当其冲的,便是子嗣的事情。
刘温迢不知已向林清惜提过多少回了。
之前林清惜一直拿边塞战乱的事情搪塞她,如今朝廷已派兵镇压,这件事亦已解决,林清惜又以政务繁忙作为理由来推辞,每日去给刘温迢请安,总是刚来了没一会,便又要离去。
“惜儿。”刘温迢唤住了他。
林清惜知晓母后又要说些什么,却未曾想,刘温迢向他招手,声音柔和,拍了拍自己身边:“来,坐到这来。”
林清惜停顿片刻,清清冷冷的声音:“母后可还有事?”
“我许久未曾与你好好说说话。”刘温迢低下眉眼,隐约能从她的韵味中看到从前的韶华。
林清惜最终还是走了过去,他嗅到他母后衣裳上的熏香,太寡淡的味道,又带着檀木香,他不喜欢,身边这人虽与他有最亲密的血缘关系,可于他而言,又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林清惜轻轻蹙了下眉头,却又很快散了。
“惜儿,你一直都是母后最重要的牵挂。”刘温迢嘴角是最慈悲的笑,像菩萨。
“你要知道,无论母后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刘家好。”
林清惜看着刘温迢发上的白兰簪,却想到了茶花的红,想到了他的乳娘,倘若乳娘活着,或许他也不至于变成如此了无生趣的人吧。
“我知晓。”林清惜忽然冒出这一句。
刘温迢沉默片刻,眼角眉梢的细纹微微舒展,她道:“母后此生与佛相伴,已别无心愿。”
话音刚落,便绕了三绕:“你还记得若若表妹吗?”
刘温迢口中林佩的若若表妹,名唤刘京若,是刘温迢亲弟弟的女儿,说到底,还是刘家的人。林清惜抬眸,又是这样,最后一点温存也已散去,他已经对他的母后不再抱有任何期望,他的眼神又恢复淡漠:“不曾记得,母后若是无其他事,容儿臣先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