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40)
阮当归沉默片刻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钰却似听到好笑之言,大笑起来,他的眼中闪过狠厉:“好一个道不同,阮阮,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要得到的东西,纵千方百计,我也要得到。”
阮当归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五脏俱裂。
“谢钰,我与你。”他看着谢钰,眼神终于冷漠起来,他一字一句道,“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第56章 今朝剑指旧时人
陈义来寻阮当归的事情,谢钰自是知晓的。
他派的人一直跟在阮当归身后,自然知晓江南来了一批人,正在寻找阮当归的下落,对方来头不小,也知晓他的存在。
他起先以为那些人来者不善,不过未待他有所行动时,那方传话过来,说阮当归的舅舅寻他而来,警告他不要插手这件事。
阮当归何曾有个舅舅,谢钰未听阮当归提过,自是不信,再后来,他和陈义几番试探来往,虽没有点名对方身份,倒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再再后来,陈义要带阮当归离开。
谢钰也是在后来才知晓玉佩的事情,一块玉佩,十两白银。
他为阮当归断指,阮当归为他当玉,何曾彼此之间的纠缠,被命运分得如此清清楚楚。
谢钰派人给陈义传话:“他若愿意同你去,便去吧。”
阮当归最终选择与陈义一同离去。
那时正逢盛夏,荷叶田田,荷花十里,江南风景好啊,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每夜的江水河畔,画舫明亮,歌女们柔软的歌声与手中的琵琶,是游子最好的梦乡。
灯火如幕,天上圆月如故,阮当归要同陈义乘船,离开他生活了十四年的故乡。
阮当归站在船头,夜风温柔,吹拂在面上似乎还带走荷叶的花香,耳畔是歌女们的小调温柔,江水被月光照得波光粼粼,他远眺江岸,沉默不语。
陈义走到他身边,捏着细长的声音问他:“可还有不舍?”
“未曾。”阮当归摇摇头,面上一瞬间的寂寥已被笑容取代,他歪着头,眼眸中是烁烁灯火,“有甚不舍,我可是要跟着你寻我那舅舅,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去了。”
一旁有歌女隔着船对阮当归遥遥挥手,阮当归也招手过去,许多姑娘抛来香帕和瓜果,少年似不知愁,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当真亲热。
阮当归不知,此刻的谢钰,骑着白马在闹市中横冲直撞,一连撞翻几家摊子,不顾人群的惊骂与哭喊,待匆匆下马,便朝着城南水岸跑去,夜风吻过他额头,月亮那么亮,那么圆,应照尽天下有心人。
只是等他跑到了江岸边,圆月映在平静的水面上,空空荡荡。
水岸边的船舫里,来客已经伶仃大醉,歌女的小曲也断断续续,空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谢钰在江边伫立许久,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直到顾山从身后追来,谢钰方如梦初醒,他回头,神色些许分辨不清,他说:“走吧。”
走吧,阮阮。
走吧,谢钰大步离去。
一晃两年多,总觉得时间慢得煎熬,谢钰拔掉了顾天乐的爪牙,在顾鸣重病之下,变相软禁了顾夫人,一跃成为顾家当家之主,他与江南豪绅皆有交情,虽少年有才,但因为人处世狠厉,在外的名声总不大好。
阮当归一入江南,消息便传到了谢钰耳边,闹市之中,他在拥挤人群中拿下了阮当归的玉佩,心中便笃定他们会再次相见。
这不,相逢了。
日日夜夜思念的面容此刻就在眼前,谢钰压住心头激动,抱着阮小黑,轻轻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面容。
阮当归睁开了眼,眼神冷漠,唤了一声:“谢钰。”
“阮阮。”谢钰笑容愈发灿烂,他许久未这样开心地笑了,“你回来了。”
阮当归伸出手,将谢钰的手毫不留情地拂到一旁,他方才被云娘喂酒的时候,心中留了意,是以饮下酒水,却又趁不注意,偷偷歪头吐在身侧的毛毯上。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林佩,林佩趴在桌上,似深深昏迷,看不清神色。
谢钰被阮当归拂了手,依旧笑着将手收回,轻轻摸了摸怀中的黑猫:“小黑,这是阮阮啊。”
猫儿被摸得舒坦,眯着眼,半晌才从谢钰怀中探出个头来,看了面前人一眼,又将头缩回谢钰怀中,似不知阮阮到底是谁,或许它早已忘记那个在有雾的清晨,将它从角落捡起的人。
“它不认得你了。”谢钰用可惜的声音道,阮当归用戒备的目光看着谢钰,谢钰抬眼,微微打量着阮当归,莞尔,“没事,我认得就行……你好像长高了不少。”
“我说过,你我若相见,如同陌路人。”阮当归永远都不会原谅谢钰,他忘不了长街夜幕下,谢钰冷漠嗜血的眼神。
“何必如此。”谢钰垂眸,又摸了摸小黑的毛发,叹息一声,“阮阮,三年前埋的桂花酒,已经成佳酿了。”
当初胡莺酿的桂花酒,他同阮当归埋在家门口那棵芬芳馥郁的桂花树下,本约定好来年同饮,但没等到来年,便分道扬镳,各行东西了。
“只可惜佳酿只能你一人独饮。”林清惜缓缓睁开双眸,坐起身子,眼神清晰,没有一丝混沌。
“你、你们……”云娘见这两人皆没有晕过去,不禁吃惊。
“何须吃惊。”林清惜话说至一半,瞥了一眼云娘,目光最终落在谢钰身上,声音沉稳,“不过是无趣的小把戏。”
林清惜到底是从小在宫中长大,各种手段也见过不少。
云娘听到林清惜的这番话,胆战心惊,谁不知这位六爷喜怒无常,小小年纪便成了顾家之主,明月楼的新主人,云娘觉得林清惜长得这般漂亮,真是可惜了。
然接下来的一幕让她些许目瞪口呆,谢钰并没有如她所想地发怒,谢钰微微低头,道了句:“大人所言极是。”
云娘看向林清惜,这人到底是何来头?她自是无从得知,谢钰对她挥了挥手,云娘便识趣地退出房间。
此情此景反而让阮当归不知所以然了,阮当归看向林清惜:“你怎会和他认识?”
林清惜指尖在桌上轻轻点了点,扫了一眼阮当归着急而困惑的面容,慢慢解释道:“同顾锦分两路时,你认为我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顾家是江南最大势力的家族,俗话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此行远离京城,查寻灾银,或许会遇到阻拦,借他人之力,事半功倍,上面派人来这的消息,早就散下来了,顾家自是应承,说是会竭尽全力地帮助。
要谢钰帮人可以,总要试探那人值不值得帮。
此次江西观失踪一事,谢钰也在调查之中,并且他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林清惜并不知阮当归同谢钰之间的恩怨,但就两人相逢而看,已然是旧时相识。
阮当归对林清惜深深蹙眉,声音不禁高了起来:“你怎能这般信……”
话说至一半,看到谢钰左手黑色手套处,眼瞳微震,余下那些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他痛苦地别过眼神,微微喘息着,最后愤然离去。
阮当归的情绪是林清惜没有想到的,门被打开,楼上的红纱轻盈若梦,楼下传来男欢女爱之声,林清惜愣了片刻,一股暖风夹杂着胭脂水粉扑面吹来,他方回过神来。
“他还是同以前一样。”谢钰漫不经心道,“小孩子脾性。”
“喵呜。”阮小黑叫了一声。
“是吗?”林清惜听见自己这样说。
阮当归的过去,与他毫无关联的过去,与谢钰有着千丝万缕的过去,他窥探不到,也无从得知,心中渐渐升起一股焦躁,但林清惜面上不显,他不动声色道:“他好像很讨厌你。”
谢钰身子立马明显一僵。
林清惜同阮当归宿在江府,阮当归远远便看到王烟艳夜深中依旧等待,她期盼能听到夫君的消息,却见阮当归独自一人回来,身旁没有同行的那位大人。
阮当归神色松了些,不待他走近,王烟艳着急道:“大人,可有我夫君消息?”
他轻轻摇了摇头,王烟艳神色颓然,阮当归道:“夜里风寒,夫人当心身子要紧。”
“夫君下落不明,若大个江府只我一人苦苦支撑。”王烟艳心戚戚然,说着说着便要垂泪。
“娘亲。”一个声音从一旁响起。